夜裡,祁家村沒有路燈,屋裡的燈光到不了外面,外面明光月亮地,将小路照成了一道銀色,一個人影影影綽綽地出現,突然停頓片刻,壓低了嗓子咳了一聲,側身吐了口痰在地上。
他再往前走了幾步,在一戶門前停住,拉住門上的拉環,敲響了大門。
門洞裡燈開了,腳步紛亂起來。
“誰呀?”裡面的人站在院子裡喊。
“老柴嬸,是我。”
“吱呀——”
門開了。
“喲,增仁,這麼晚了,你怎麼上這來了?”
“咳,還不是為了我爹白天那事兒。老柴叔在嗎?我這正好有瓶别人送來的酒,十年的,跟老柴叔喝兩口。”
“就在院子裡涼快着呢。”
說着,兩人一同進去,出了門洞,果然看見老柴叔坐個馬紮坐在院子裡,身前支了張桌子,有酒有菜,自己正喝着。
“增仁,你個大忙人還往我這跑,我可沒有學生給你教啊。”
“老柴叔,你那酒不行,看我這個。10年的原漿,就剩下這半瓶了,我開了給你嘗嘗,一準香。”
祁增仁開始擰瓶子蓋。
老柴叔本來想攔一下的,嘴裡的饞蟲卻出來了,他的手就伸不出去了,眼瞅着祁增仁把瓶子開了,他趕緊把杯子裡裝着的酒一口悶了,杯子往他面前一送。
酒香四溢。
那是老酒蟲在五裡地開外也能立即聞到的味兒,老柴叔隻聞到,立即忍不住,端起來就幹了。
“老柴叔,這酒可是烈啊,你這麼喝可不行,一會兒就醉了。”
“你這小子,平時見你個人影都難,好不容易來一趟,難不成還舍不得這點酒?”老柴叔瞪眼,杯子放下,就瞪着祁增仁的酒。
祁增仁笑道:“那也不能這麼喝啊。”他幫着夾了口菜,這才說起正文,“老柴叔,我爹一直跟你關系挺好,這次我們家這事兒,他肯定也跟你說了,我沒别的想法,就是想問問,他老人家是怎麼想的,怎麼突然就要分家了呢?”
“分家不好嗎?你看我倆兒子,比你跟增裕還小幾歲呢,早就分家了。”老柴叔不以為然地說。
“不是不好,就是吧,我爹這早先說過,他跟我媽在一天,就不許我跟增裕疏了情分。當時我們家蓋房子,搬到新房去住,也說過我們分開成了兩家,但根上還是必須是一家。我爹重視我們家人的感情,這我比誰都清楚,我就覺得吧,他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他突然失望了。老柴叔,你給我透個底,我爹他怎麼跟你說的?”
老柴叔望着酒杯裡流動的東西,有些戀戀不舍,放下,夾了個花生米扔嘴裡:“你爹跟你們說分家的事,就沒提起點别的?”
“别的?”祁增仁歎了口氣,“我爹那人你還不知道嗎?他要是肯說就行了。”
“他要是肯說,我可就沒好酒喝喽!”老柴叔哈哈笑起來。“你好好想想,你爹肯定說什麼了。”
祁增仁果真想了想,“他就最後說了句,讓大楷把什麼書給拿回去。”
“那不就是了。”
“跟書有關系?我爹又不愛看書,他哪來的書?”
“增仁,我就問你,你來之前,有沒有問大楷這個事?”
“大楷還能跟這事兒有關?”祁增仁失笑,“老柴叔,我家那仨孩子我可了解的,他們哪一個能惹得我爹生氣?尤其是大楷,這孩子最是仁義。”
“你回去問問吧。”老柴叔勸道。
祁增仁一頭霧水地出了老柴叔家門。今天這天氣可是不怎麼樣,一點風也沒有,黏糊得叫他難受,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進了家門,将大門栓上,挂了鎖。
“怎麼樣?老柴叔怎麼說?”周鎖瓶低聲問。
“老東西嘴硬着了,什麼也不肯說。”祁增仁把襯衫脫了,穿着背心坐在椅子上,“他說跟大楷有關系,你說大楷能有什麼關系?”
周鎖瓶自是不信:“這老東西,随意誣賴人。”那可是她引以為豪的兒子。
随即,她踟蹰着,又問:“你說,會不會是那酒的問題……”
“酒能有什麼問題?他還真能喝出來似的。你放心吧,那些說什麼聞就能聞出來是什麼酒的,都是在吹牛,哪有那麼神的鼻子?再說了,我那裡頭是二鍋頭兌的牛欄山,他能喝出來?”
到底還是擔憂,打發周鎖瓶去問問祁楷,到底老人家說的書是什麼書。隻是祁楷跟朋友聚會,此時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