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祁靈雨在隔壁屋子聽見兩人的談話，突然沖了出來：“爸爸，我爺爺分家是因為書？”

“你知道？”

祁靈雨眼圈裡蘊起了淚花：“我就知道爺爺會生氣的，當時還勸大哥來着……爸爸，那是白天的時候，奶奶用對講機叫我們姐仨過去，我們不知道幹什麼，以為奶奶有急事呢，就趕緊過去了。然後奶奶給了我們一箱子書，讓我們随便看，都拿走也行。奶奶沒說哪來的書，可我看那個書定價都挺高的，不敢拿。大哥很喜歡，他說那些書都特别難得，莫庭不好買。後來，他就把整箱書都搬回來了，沒想到在門口碰見了祁七跟開姑的弟弟……”

祁靈雨将當時的情況講述了一遍，她改動的并不是很多，不過是添加了幾分自己的戲份。她說到後面，周鎖瓶一直給她打眼色，祁靈雨卻隻顧着抹眼淚，沒有看見。

祁增裕聽完事情經過，沉默了半晌：“你說，那些書是你開姑那個弟弟給七七的，他怎麼認識七七？”

*

祁增裕進了家門，跟王慧敏嘀嘀咕咕：“老柴叔恐怕根本沒準備瞞着，我一問他就說了，是大楷他們做了什麼，讓咱爹生氣了。”

“大楷他們能做什麼？”

“老柴叔沒說，叫我也别問了。反正這個家分了還是對咱們更好，就也别再打聽了。”

王慧敏應是。

“可算是要分家喽。”祁增裕沒有形象地往炕上一躺，這還沒落實呢，就突然覺得一身輕松。“以前都不好意思給你買衣服，趁着暑假，咱去莫庭的百貨商場逛去，給你跟祁七還有大連都買兩件好看的衣服。”

“行。”

他又患得患失：“你說咱爹會不會就是一時嘴快，等明天氣消了，就改主意呢？”

“你以為咱爹是什麼人？我這些年，就沒見過他改主意。”

“說得也是。”祁增仁感慨。

“你别躺着了，起來再吃點東西。從東院裡回來，你就沒吃東西，老柴叔是不是還給你喝酒了？空着肚子喝酒，回頭你又要胃疼了。”

“行，那我就嘗嘗七七烙的餅。”祁增裕從床上下來，到竈間屋去，從蓋簾上拿起一塊餅，夏天，也不用在乎是不是涼了，不用再熱一遍就直接吃，“還真是香！我有時候走北京，也能在火車站買點餅吃，那個都沒有七七這個好吃。這丫頭最近很喜歡創造啊，這又是從什麼電視看來的吧？”

祁七正好從外面進來，聽見這個話，心情有點複雜。還以為會被問起怎麼突然學會做飯呢，原來是根本沒打算問，隻以為她是瞎搗鼓的。

她洗了手，忽然想起來，小時候她是很喜歡“發明創造”，把家裡的蠟燭都融了，捏成各種形狀，糟蹋了幾大包白蠟，父母也沒有說過什麼。還有一次，想要做雞蛋糕，并不會做，就胡亂蒸熟了，硬得可以當石頭用的一鍋東西，也隻是嘻嘻哈哈被當作了笑料而已。

她心情有點小複雜。

祁增裕根本沒就菜，直接吃了一張餅，他現在拿着第二張，笑着跟祁七說：“七七，你别上學了，出去支個攤賣餅得了。”

祁七看了他一眼：“行啊，那就不上學了。”

祁增裕似乎被餅噎住了，咽了一會兒才說：“不上學可不行，不上學了，将來留在村裡能幹什麼？”

“種地呗。”

祁七穿過兩間屋子，回到自己屋了。

祁增裕瞪了會兒眼，忽然說：“這孩子怎麼不好逗了？”

*

老柴叔桌子上有一個好看的瓶子，和一個挺廉價的塑料袋。塑料袋裡的東西他吃完了，瓶子裡的東西，還剩下半瓶子晃蕩。

他用筷子敲了敲瓶子，再敲敲碗邊，試了幾下，敲出個調來，起了個嗓子，開唱：“就是那二鍋頭，兌的那白開水——哎哎哎——哎——，這次它換了配方，改成了二鍋頭，兌的那牛欄山——安——安安安——安——”

啪，頭被拍了。

老柴嬸怒道：“胡唱什麼？”

随即，卻繃不住樂了，“真是二鍋頭兌的牛欄山？”

“那還有假嗎？”老柴叔說道，“這增仁可真能耐，說着給我送酒，還吹牛什麼十年純釀，去他娘的吧，整個就是喝空了的瓶兒。敢糊弄我老頭子，還想從我嘴裡拿出東西，呸，做夢吧！”

“你也别較真兒了，平時就喝二鍋頭不是喝得挺美的嗎？”

“那是因為沒有好酒。你聞聞這瓶兒，原來裝裡邊的酒，肯定特别香，就增仁說的那個香。哎喲，可惜光能聞到，喝不到啊。”

老柴叔長歎一聲，索性把酒瓶子拿起來，裡頭的二鍋頭兌牛欄山往旁邊的菜地裡嘩啦啦一倒，倒完了，再送到鼻子底下聞聞，過了一會兒，将瓶子随手扔到牆角：“這種瓶子可不值錢，五分錢都不見得有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