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不等我就做好吃的。”祁連戳着碗裡的玉米面粥，在吃了半塊蔥油餅之後，感覺這個粥過于寡淡，喝下去他的胃絕對會抗議的。

“本來給你留了，誰知道會被爸爸吃完了。”祁七說得面無表情，她也很無力好麼，昨天和面時特意參照了這幾位的飯量，留出了許多餘量的。按照慣例，這麼多面應該會剩下不少，可今天早上再看，居然隻有半塊。

她都懷疑是不是小花協同它的天敵們偷吃了。

瞥了眼一大早就回家來，蹲在桌子底下洗臉的貓，祁七很想扒拉開它的胡須看看上面是不是粘了蔥花。

“今天再烙一回呗。”祁連說道。

“不烙，昨天出了一身汗，熱死我了。”昨天那是想吃了，尚且能忍受稍微爐子旁揮汗如雨。

祁連住嘴了，他居然開始習慣自家妹子不能被威逼利誘這個設定了。

夏天的炎熱幫助大家改掉了睡懶覺的習慣，貪戀着清早的這短暫的涼爽，趁着這股子涼爽勁兒，解決所有吃喝拉撒的大事，等都結束了，也才隻有七點多。

祁增裕帶着大連去爺奶家參與分家的事情。當然了，在這樣的大事情當中，媳婦兒和女兒，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分家這項事情，早就不像過去時那般重要，若是開明些的家庭，已經學着城市裡面的那種，兄弟有一個成家的，就給分出去單過。但若是說不重要吧，也依然有家庭特别看重，祁光榮就是這樣的。

他曾經特别反感那些後生一門心思想關上門過自己小日子，那不是背離養大自己的家庭嗎，跟白眼狼有什麼分别？他的兒子一直互相幫扶，小兒子幫大兒子蓋房子，大兒子幫小兒子帶孩子上學，可謂是相親友愛。

然而，破滅了。

祁光榮盤腿坐在炕頭上，看了看坐在下面凳子上的兩個兒子，朝着老柴叔點了點頭。

村裡并沒有所謂的族長之類，也不是電視上那種，但凡大事小事找村長。退回個二三十年，可能隊長還能說話算點話，現在也沒誰會理會了。所以，到了現在，誰家若是有事情，一般都是找同隊的，或是親戚關系近的，來做一個見證。

今天來做見證的，除了老柴叔，還有兩位跟他同齡的人，都是祁家的本姓人，上數兩代就是親兄弟那種。幾個人都很客氣，也不會說什麼莊嚴的誓詞，或是叫人去拜祖宗之類，就是聊聊天說說話，再扯一扯這家該怎麼分的事宜。

老柴叔說道：“其實早幾年我就勸說光榮哥把這家分了。咱這也不是過去了，非得一大家子湊在一起這日子才好過，現在就講究小家享受自己的生活。村裡家裡兒子多的，基本上都是大兒子結了婚就分家，像你們這樣孩子都十幾歲了不分家的，也少了。俗話說，分家不分情誼，雖然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了，可是有個什麼困難，還是應該兄弟互相幫助，這才是正理。可是呢，如果不分家，就又涉及到個公平公正的問題，過去講究個長幼有序，兄長說了算，現在社會不一樣了，如果還是沿用過去那個方法，肯定會鬧出矛盾。”

另一人說：“是，光榮就是古闆，都什麼時代了，還拘着孩子。這分家其實也好說，增仁跟增裕也分開過了很長時間了，父母也都還在，也涉及不到多少财物，就是象征性地分一分，立個文書，就行了。”

老柴叔笑道：“是這個理兒，雖說破家值萬貫，但你們倆一個是中學老師，一個是做生意的老闆，都紅磚房住着，誰還惦記這土坯的房子？你們哥倆兒有沒有什麼想法？”

“聽爹安排。”祁增仁說道。祁增裕在一旁點頭。

祁光榮給煙袋鍋子續上煙絲，看着自家這兩個兒子，不得不說，兩個孩子都很好，他沒什麼可不滿意的。

“我跟你們媽都還活着，房子就還是我們住着，哪天我們沒了，你們不必留，就賣了平分。至于分家，你們也知道咱們家的情況。這幾年呢，增仁在學校當老師，沒有太多進項，日子過得清苦。增裕在外面跑，能賺錢，我也拿來補貼了老大家不少。以前我是糊塗，沒顧及孩子的感受。但是呢，增裕以前沒提過，我也總是說，一家人過日子，就不能分那些誰奉獻多誰奉獻少。所以，我希望這些賬就别再翻出來，就到此為止。等今天分家完了，接下來的日子裡，就該怎麼算，就怎麼算。”

“親兄弟明算賬。”有人插了一句。

祁光榮抽了口旱煙，又說：“賬可以算明，我隻希望，你們别把這個親情算沒了。”

老柴叔笑道：“你這是淨瞎操心了，分開家了，也得孝順爹媽，也得幫助兄弟，就是走個形式。行了，咱們來說說這财産分割的事兒——平安兄弟，你學問高，我說的這個詞沒毛病吧？”

“那麼多廢話，接着說吧你。”

沉吟片刻，老柴叔收起笑容，嚴肅地說：“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是沒見過那為了幾塊磚就鬧崩的親兄弟，可是咱祁家打解放前過來，那會兒日子多艱難，别的村賣兒賣女地過日子，咱村裡可沒死一個孩子。就說你們家，你爸媽拉扯大了七個孩子，有增仁的時候，正好是□□，就這樣，也沒說把哪個孩子送走，東家給口米湯西家分塊高粱餅子，就這麼糊弄過去了。我說這些，不是說非叫你們記得村裡人的好，是希望你們，别隻顧着鑽研小家，有時候，大家庭這座靠山，也是必不可少的。”

祁增仁兄弟二人紛紛點頭表示受教。

老柴叔便問：“光榮哥，要不就這樣？”

祁光榮點頭。

“你們家裡的情況，光榮哥也說過了，過去的不算，你們各自手底下攢了多少小金庫也不算，咱們這次，就不算這涉及到真金白銀的事，光說實物。房子，你們爹媽還在，這房子現在肯定不能動。地，你們家有三片梨樹地，一片一畝七分，一片八分，一片一畝地，還有一片桃樹地，是一畝二分。光榮哥的意思是，這大片的梨樹地和桃樹地給增仁，畢竟增裕總在外面，沒多少時間打理。一畝的那個，光榮哥想自己再幹幾年，剩下的那片小的，給增裕混着玩。但是因為果樹地分給增仁多些，這田地就需要補給增裕，東面的那塊好地，當年你們家也就分了這麼一塊，是咱村最好的地，這塊地給增裕……”

雜七雜八的各種分劃，說了足有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