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宸的智腦信号恢複時,郁灼正在無趣又機械地做焦糖布丁。
——他答應過的,所以在舒宸失聯的一周裡,每當他焦慮抓狂時,都會用這件事來催眠自己。
剛做的新鮮甜品用來填補空曠的冰箱,而放置太久喪失原本風味的食物,就隻能直接丢進垃圾桶。
他是意外覺醒自我意識的智械,沒有像人類一樣擁有完整的進食器官和消化系統,連解決掉多餘的食物都做不到。
是的,他和舒宸之間,是有不可跨越的壁壘的。
郁灼認為自己的情緒很怪異,他利用理智壓制奇怪的思維,找出自己運行程序中的漏洞,想用殺毒自衛軟件把它清除。
結果卻适得其反。
冰箱滿了,可它不存在的心髒卻空了。
他覺得自己會被抛棄,就和垃圾桶裡被丢掉的焦糖布丁一樣,他從來不是新鮮的那個。
一向自信的破曉異能隊長此時在懷疑人生,他在害怕,他害怕舒宸知道了什麼,害怕自己營造的假相會直接崩塌。
他知道的,結婚三年,伴侶的身份,美滿幸福的結果,都是他偷來的。
他在時間夾縫中喘息掙紮,是強取豪奪也好,一廂情願也罷。他無疑是個龌龊的小偷,偷走了舒宸的真實光陰。
“叮咚——”
智腦上星訊頁面亮起,來訊人昵稱很長,顯示“愛你一萬年心之所在此生不換親親寶寶靈魂寄托愛愛愛……”
這是郁灼利用他智械的身份,在星網上搜索小情侶稱呼後,結合所有大數據的産物。
他每當遇見喜歡的叫法,就偷偷補到給舒宸的備注上,後綴也越來越長。
郁灼自嘲,他真是個膽小鬼,軟弱,怯懦,喪失勇氣。
就和薛定谔的貓一樣,舒宸或許已經猜到部分真相懷疑他,又或許沒有。但隻要郁灼逃避,他不去打開盒子,就不需要承擔舒宸懷疑他的代價。
他輸不起。
他想自欺欺人,他不想,也不敢去确認。
所以他尾随在異能治安局後面,護送舒宸一路,目送他進家,一個人在陰影裡扭曲發呆,面對智腦通訊響起的奪命鈴聲,又舍不得挂斷,在家門口聽完了全程。
郁灼僵住了,他猶疑片刻,還是忍不住舒宸的誘惑,他打開消息界面:
【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平靜如往常,好像隻是情侶間最普通的一句問候。
郁灼糾結了,他敲敲打打,編好的句子改了又删,隔了幾十分鐘,終于發出一句:
【在忙,半夜想我了?乖,我盡量早點回。】
又沉痛地補了句:【别等我,晚安。】
舒宸站在家裡二樓的落地窗前,凝視着窗外凝重的夜色。晚風把如海的銀發撩起,他逆着光,關上和郁灼的聊天框。
許是突發奇想,他拿出得到的“真實之眼”道具,趁着沒人注意,把難看的紅綠色眼鏡戴好。
他的視野變成了成像儀器,熟悉的四周浮現出細密的文字,注意力所到之處,用意識控制可以進一步查看說明。
很新奇的體驗。
直到,他看到,家門口右走第三個拐角,瓦礫街胡同遮擋的圍牆後,顯示的說明書名稱是“愚蠢又該死的智械”。
是郁灼。
他在那裡。
郁灼的圖像數據在舒宸眼中毫無動作,安靜得譬如駐守的路障。
許久,他竟然越來越小,向遠處離去,逐漸縮成一個細微的點,進而消失不見了 。
舒宸快被氣笑了,他還沒來得及發作,太陽穴傳來一陣刺激的痛感。
眼鏡摘下,他扶額抿唇,跌坐在冰涼地面上喘息,真實之眼依賴于他的精神,主動使用時會有副作用。
“8分鐘13秒,哥哥,你的情況比我設想得差一點。”金發青年評價,“我以為就算是目前的你,也至少能撐過10分鐘。”
“别吵,很煩。”
舒宸雙手抱住膝蓋,頭埋在腿間,意識混亂間閃過很多畫面,最終他曲折地想:家裡的地面應該鋪上柔軟的羊毛地毯,不然等冬天時,地闆一定會是又冷又硬的。
郁灼的心情同樣糟糕,他選擇逃避自己的最終判決,将折磨和煎熬無限延長。
心情很差,需要找什麼東西來發洩一下。
思來想去,郁灼想到合适的人,于是,淩晨1: 52分,聯盟首席家的大門被智械哐哐砸響了。
暴躁的聲音不像是拜訪,而像是半夜尋仇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