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文澤苦笑,低着頭小聲道:“倒真是什麼都逃不了你的眼睛。”
“兇手就是他,你還保他做甚?更何況他本事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老師讓我保他,自是有他的理由,我隻需做好我該做的罷了。”
廖文澤垂着眸子,沒敢去看蕭墨痕的眼睛,而蕭墨痕似乎也并沒有多大的興趣理會自己,丢下了“保重”二字,潇灑離去。
三月後,廖文澤滴水不漏的安排好了替罪羊,并又在皇帝面前誇了一番,這才送下來了一口氣,卻不想還是應了蕭墨痕的話。
宗烨恒的确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他那小子居然勾搭上了質子藏岚。
不說害死了藏墨不成,現在又将手伸向了藏岚。
廖文澤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頭疼的一晚沒睡,第二日早朝也是心不在焉,下了早朝匆匆地去王府尋了宗烨恒。
宗烨恒還未起身,他隻得守在門外,心裡可是慌的厲害。
沒過一會,一位少年先推開了門,慌亂地走了出來,看見了門口的廖文澤,尴尬地笑了笑,離開了。
小侍又進去通報了一聲,廖文澤這才走了進去。
宗烨恒的母親雖是賤奴,但是也是樣貌出衆,宗烨恒生的就是鳳眼薄唇,按照大師兄說的,就是天生薄情寡性之人。
“微臣見過王爺。”
“這麼早見我,是為了藏岚?”
廖文澤低着腦袋,應了一聲,宗烨恒回首看了他一眼,點燃了手中的熏香。
“中書令大人,您就放心吧,藏岚這件事我是不會透露出去的,他是可利用之人,您又不是不知,我自然會有辦法全身而退的。”
說的倒好聽,最後還是自己給他擦屁股。
這事被人提起,但還是告誡一下最好……
“那還希望王爺謹慎行事。”
“嗯,退下吧。”
是是是,是不會出事的。
隆元二十三年冬,吏部侍郎蕭墨痕上書皇子宗烨恒疑似有短袖之好,私下與南蠻質子藏岚勾搭。
那一日早朝可謂是吵得不可開交,廖文澤作為宗烨恒一派,直接與蕭墨痕他們當堂吵了起來,年邁的老皇帝也是當場氣的昏了過去。
當日夜裡,太醫就告知了所有人皇帝病危。
而宗烨恒也不裝好人了,帶兵直逼皇帝病榻,逼着他老人家在聖旨上蓋了章,随後揚長而去。
皇帝死前看着的不是宗烨恒,而是廖文澤,他伸出了手,喃喃道:“亡矣……亡矣!命不久矣!”
說罷便斷了氣。
廖文澤最後回首看了一眼待自己偶爾苛刻,偶爾和藹的老皇帝,說了一聲抱歉,在喧嚣聲中離開了養心殿。
宗烨恒似乎早有預謀,當夜登上了皇位,将身邊的藏岚藏了起來,并收兵不再助南蠻與荒漠的戰争,對此南蠻國氣大損,閉關鎖國,并血洗了整個朝廷,勢必要将參與這件事的所有人都趕盡殺絕。
而民間隻知道皇帝崩了,六皇子宗烨恒登上了皇位,改國号為勤旻。
一切的政變都與平民百姓無關。
廖文澤在宗烨恒身邊,看着他冷漠地料理了一切,看着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被鮮血沾染,他突然想起老師彌留之際拉着自己的手:“六皇子宗烨恒……可改不良風氣,皇上太注重儒家之道……毀了一切啊!亂世中!難以立足!”
那宗烨恒這麼做。
當真能讓燕楚改頭換面嗎?
“拿去。”
宗烨恒丢了一張紙在廖文澤面前。
廖文澤手忙腳亂地抓住了紙張,看着紙上輕飄飄的幾行字,瞳孔猛然縮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蕭家除不得!!”
對于宗烨恒所作所為的一切,廖文澤都沒有說過一星半點的不好,卻難得見他跪下來求人,宗烨恒倚在龍椅上,漫不經心地道:“為何?”
“仗着你與蕭家的十幾年交情?”
“養育之恩……大過于天!恕臣不敢為之!”
“什麼養育之恩啊,你心裡惦記的是那大牢裡的蕭墨痕吧?”
宗烨恒本就是聰明人,雙手撐着下巴,看着慌張的廖文澤,輕聲笑道,一雙鳳眸之中沒有任何的溫度。
廖文澤這次還是沉默了。
這麼多年來,别人和他提起蕭墨痕,他還是習慣性地沉默。
“他知道這麼多秘辛,不可不殺啊廖文澤。”
廖文澤不說話,而是将頭埋在了地上。
“微臣能看好他。”
“就你?我可不信,當年你在朝廷上與他少不了的争執,每每都是他赢得居多,根據你的話術,你是能赢他的吧?”
“你在心軟什麼?廖文澤,我與聞人大人交情頗豐,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這麼照顧你,怎麼了,讓你去血洗一下蕭府滿門,你就不樂意了?”
“微臣自知自己不慧,承蒙大人與皇上照顧才有今日,但微臣還是想求皇上您不要殺了蕭墨痕,要殺要剮,任憑你處置!”
宗烨恒沉默了一會,養心殿裡的暖氣悶人悶的心慌的厲害,廖文澤隻覺得後背的冷汗直冒,手心裡滑膩膩的。
“好,那我要你毒啞了他,挖了他的眼睛,剁了他的手,以鉛灌至他的耳朵,讓他不言不寫不聞,可好?”
廖文澤還是不說話,卻聽着宗烨恒逼人的話語再次開口:“你可要想好了,我現在松了口,保他一命,過那麼一瞬……”
“臣遵旨!”
廖文澤重重地将腦袋磕在了地上,咬緊了牙關,淚水也不禁溢滿了眼眶,卻聽見了宗烨恒心情不錯的哼着小歌。
一場大火,一隊錦衣衛,将蕭府滿門屠盡,血流成河,無一人生還,而蕭墨痕也至此消失不見。
勤旻二年冬,中書令廖文澤歸隐。
彼時廖文澤二十有七,蕭墨痕二十五。
蕭家再無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