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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加靈堡提督站在落地窗前,聽着下屬的彙報,手裡夾着張照片,不時看上兩眼。
“冉安分區工廠中的暴徒已悉數拿下,根據情報局發來的文檔,一一核對後确認無誤,我們還繳獲了不少殘留的物件......”
提督很有格調,會議廳布置得更像是音樂大廳,他本人就是加靈地區的總指揮,對一切雜亂的聲音進行消殺清除。
這位面相柔和卻極難相處的意識體打斷了彙報,他開口問道:“沒有找到那家夥備用的身體?”
疑問中隐隐有殺氣。
“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幕僚接過話頭,示意下屬退下,“萬蒙狄卡閣下,水門宮不會就這點刁難我們的,他們自己也清楚敵人的狡猾,父國同樣也吃過他們的虧。”
幕僚放低了聲音:“最重要的還是那顆心髒。”
“東部堡的心髒……”萬蒙狄卡緩緩吸了口氣,順手放下手中的相片,幕僚悄悄瞥了一眼,看到的卻隻是大片的黑色。“真是個爛攤子,就這麼送到我們面前來了,看來有人嫌我命長了呢。”
幕僚遲疑片刻:“您的意思是東邊那位故意的?”能讓人謹慎到不提名字的主在東部指揮部裡呼風喚雨,如果有心作梗也不是沒可能。
“我對羅格列斯的偏見告訴我,他沒這個腦子,讓他偷摸下手?他更願意帶隊去掘地三尺。水門宮那位倒還有這個心機。”
幕僚忙點頭表示同意,靠近了一點,不動聲色地拿餘光掃到了那張大方攤在桌面上的照片,委婉試探:“不無道理,可父國畢竟與那些政客不同,若是——”
“不同?”萬蒙狄卡短促一笑,“你不知道,我們這位父國可不是看上去那樣無害。羅格列斯把他教的狂傲自大,目中無人。理所當然地接受所有強大。嗯,這點是我們的原罪。”
“他的天性會驅使他自然地依附強者。從前是羅格列斯那個莽夫,現在是道貌岸然的水門宮,已經沒救了。”
萬蒙狄卡接着輕聲說道:“他唯一一次犯傻就是選擇和塔塔卡耶混到一起。除此以外,無所不用其極。如果真是他設計的,”提督凝視着窗外的飛鳥,盯着它們的翅膀,沒有一絲表情,“那我們隻能以沉默作答。”
他聽見了少年青澀稚嫩的聲音,在臨行的隊伍前,渾然不顧他身後的士兵,直接了當地攔住了加靈堡的去路。
“哥哥非常憤怒,他對你尚有指望,不料遭受蒙騙。”
文绉绉的做什麼?羅格列斯一個莽夫,反倒要将人聯裝飾得文明?
“加靈堡閣下,請慶幸大多數意識體願意施舍憐憫,不然,你,還有你身後的這群殘兵敗将都無法豎着離開都林堡特區。”少年的臉在養尊處優下白的有些病态,但眼神堅定,直視着加靈堡,沒有挪開。
身後士兵們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這在博浦堡麾下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治軍嚴格程度加靈堡遠不及善戰的兄弟。
蹲下身子,萬蒙狄卡盯着少年的額角,那裡被沉重的禮帽壓出了印子,緩緩道:“我知道,不戰而退,不勝之勝,隻是,我的命還有用。”
少年點頭:“您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嗎?”
“我會駐守加靈,若有災禍,必先舍身。”他輕聲說道,試着去摸少年額角突兀的印痕。
——為了我的人聯,為了我的帝國。
他随後上馬離去,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出了都林堡,少年停在原地,沒有挪開視線。可他明明還有話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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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更黑了,雨和雷電幾乎同時落下。萬蒙狄卡的視線落到照片上,那裡隻有焦黑的屋子和燒不盡的大火。
萬蒙狄卡終于伸出手,将照片從上到下貪婪地看了個遍,随後閉上眼睛,毫不猶豫的從中間撕開,再折疊繼續撕毀。
“我們可以為純粹的人聯獻身,但變質的野心家,隻會不斷所求資源和權力。什麼都有了之後,就是不可理喻的霸道。”
幕僚若有所思,但識趣地沒有搭話。
“在你的利益面前,一切承諾都是散沙。人聯。”萬蒙狄卡松開攥緊的手掌,碎片伴着雷聲落到光潔的地闆上,那個燒得通紅的宅邸外,少年狼狽的身影曾一度叫加靈堡後悔。
他自言自語道:“我的配合止步于此,你想要的東西,加靈堡給不出。”
“既然已經踏上不能回頭的道路,那就不要怪舉目皆敵,步步為艱。”
車水馬龍,各行其道。無論是蝼蟻還是蘆葦,都在被裹挾着前進。這是一個溫柔而殘酷的時代。真真假假的傳聞甚嚣塵上,遠不如受工業污染的雨水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