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讓你們每年去體檢嗎，生病了怎麼也沒告訴我。”怒意醞釀，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不止一次讓他們跟着自己去城裡，雖然他的工作賺不了那麼多的錢，至少可以保證衣食無憂。

他也不止一次的說讓他們定期去醫院檢查身體，但父親隻會覺得費錢每次都拒絕還要無知愚昧的痛罵醫院無良，坑錢。

沒想到現在竟讓母親生生病死。

“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現在人死了，都燒了，***讓我回來幹什麼。”

宋牧卿聲音有些顫抖，手忍不住握拳，他始終站在門口沒踏進這個“家”一步，聲音有些冰冷，眼眸帶着怒意和父親那雙混濁的眸子對峙。

“怎麼，就不能讓你回來嗎？你說說看你，你一天天都在幹什麼……”

“神經病。”

宋牧卿沒有多說什麼，罵了句，轉身就要離開。他對這個父親沒有什麼感情，至少在宋牧卿的态度裡，他不會認這個父親。

“怎麼，你還想走嗎，回來了，還想走？”

他手抓住宋牧卿的衣袖，繼續說“當年就不該讓你讀那個什麼大學，要不是你媽攔着，早就讓你上專科了……”

“你說夠了嗎，說夠了我就走了。”宋牧卿回頭，掃了一眼房子，然後看見角落裡一個奶粉罐，唐突的和這個破敗的家格格不入。

他愣了一下，眼眶忍不住一紅，然後狠狠甩開父親的手，走過去，拿起來打開，裡面的白色粉末伴随着幾塊碎渣。

是骨灰。

宋牧卿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說“這麼多年沒見，你還真他*的是畜生。”

“你翻了天了，我怎麼可能拿錢給個敗家娘們看病，給她買骨灰盒，你……”

男人話沒說完，宋牧卿的拳頭就重重砸在男人側臉，随後他擡腿一腳踹在男人腹部。男人摔倒在地上。

宋牧卿眼神冰冷，所有的情緒不斷疊加，現在被徹底引爆，他一拳一拳砸在那個被叫做“父親”的男人的臉上。

那男人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麼，在他身下掙紮，但宋牧卿早就不是那個被他抽還無力還手的孩子，他沒有停手。

一拳，兩拳，三拳……直到骨節血淋淋傷口見骨。

宋牧卿感覺不到疼，也許這時候他應該有什麼情緒，悲傷，憤怒，或者不滿……但他什麼都沒有。

他隻是麻木的如同一個機器，一下一下，直到那個男人不再動彈，抽搐着逐漸沒了生機。

宋牧卿突然很想喊，大喊，把這麼多年的委屈一起喊出來，但他隻是呆愣而空洞的一言不發。

他抱着那個奶粉罐，跌跌撞撞的走出家門，沿着石闆路繼續向上。

一圈一圈，一層一層，一點一點，直到那做古廟出現。廟門已經腐朽，那尊神像的頭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

宋牧卿把罐子放在香案上，鄭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拿起奶粉罐，打開，突然潑灑向天空。宋牧卿做完這一切，突然很疲憊，身上的血腥味仿佛催眠，讓他倒在了那塊常跪的地方，昏昏睡去。

另一邊。

司清晏坐在轎車上，手上翻看着檔案袋。

“所以，你的意思是，宋牧卿的檔案很少。而且，他出生的醫院，然後接納他的孤兒院，全都已經倒閉，甚至一點當事人都找不到，就那樣人間蒸發了？”

一旁，一個職業ol裝的女性笑了幾聲，點頭說是。她靠在司清晏身上，聲音有些軟糯“想他幹什麼，一個孤兒而已，您要多少，那不是找多少。”

司清晏沒有說話，車停在山下。司清晏站起身，用紙巾仔細擦拭了自己身上被女人靠過的地方，然後把紙巾丢了，打開車門，獨自上山。

沿着石闆路，司清晏一路上沒看見什麼建築，直到山頂，才看見那座破廟。

宋牧卿的外套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就那樣疲憊的躺在那裡，長發黏在脖頸，脆弱無助，眉心擰在一起。

司清晏輕輕啧了一聲，宋牧卿的行動軌迹在監控下一覽無餘，他本以為這座山上有什麼東西，誰知道隻是一座廟。

不過，這個更有趣了，為什麼宋牧卿會在這裡呢？

司清晏擡頭看向神像，殘缺的身子上長滿青苔，看不清雕刻的是什麼，他靠近一看，一串菩提子就那樣輕輕窩在它的手中，他拿起來，端詳片刻。

不是什麼名貴東西，但是司清晏依然把他戴在手上，然後看了一眼宋牧卿，把他扛起來，下了山。

宋牧卿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家裡。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試圖回憶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骨灰，破廟，以及…最後那個影影綽綽的男人身影……除此以外，他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看向床邊，下意識拿起手機，試圖找到一點記憶——那條銀行短信還在，母喪速歸也在，但是，他卻記不清是誰發的了。

宋牧卿揉了揉脖頸，翻了個身，然後右手好像壓到了什麼，抽出來，是一串紫檀念珠。他莫名有一種熟悉感，就順手把念珠在左手纏繞了幾圈。

宋牧卿擡頭看向窗外，天剛亮，一抹赤紅撒在他身上，如滲血的傷口。外面的世界秩序井然，太陽照常升起。

沒有暴風雪，沒有怪物，沒有死亡。

安甯而祥和，對宋牧卿而言，像一場夢。

一場逃不開，躲不了，也割舍不下的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