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表情非常複雜
這騙子…真不虧是以騙為生……他第一次對這麼專業的騙子肅然起敬
“他的靈魂就像阿勒泰草原中永晝的星,圓月的光輝灑向大地時,他也因此得到了永生!”你越說越激動,最後高昂的站在了墓碑旁的石頭上
這場周年祭徹底畫上尾聲時,你的聲音已經沙啞的徹底,今晚整個草原上空都回蕩着你的朗誦聲,放學回來的孩子還坐在蘇力坦家的圍欄旁太聽你的演講,有的孩子還用筆記在作文本上
你的嗓子已經不能再說話,灌了幾口水,坐在門外休息,本意是快點結束這場悼念,好歹能喝上一口羊湯,結果悼念反倒因為你被拖到了賓客散場,衣袋裡的六百元摸着也沒那麼沉甸了,你又開始後悔:“不對啊…這六百元不是巴太欠我的嗎,我為什麼要為了我應得的錢這麼賣力…”
“妹妹,你好,我叫李文秀……請問剛才那些長詩是你寫的嗎?”
很熟悉的聲音,親切又禮貌,你端着熱水擡頭看她,小賣部的姑娘眼睛好像常年注視仙女湖而變得過分明亮,她的瞳孔在望向你時,似乎開出了成片的睡蓮,和草原之上用來祈禱的彩色羽毛編織而成的飄帶一樣漂亮
她懷裡抱着一本書,上面似乎記了很多東西,她有着和牧民不同的書香氣,你第一眼就很喜歡她
她禮貌的彎下腰,想離坐在地上的你近一些,從不知道反思為何物的你,竟然覺得自己此刻非常粗俗,你很快站起來,和她平視,拍了幾下身上的土,想讓自己看起來文雅些,聲音也放輕了點:“我…啊…對,我叫西臨春,我爸喜歡給我媽媽寫詩,我沒事就會看,看多了,自己就會寫一點……”
你有點不好意思的向她笑,她也跟着笑了:“請問你向富蘊縣城寄過信嗎?”她有點手忙腳亂的書本的夾層拿出了一封小心折好的紙張遞給你:“這個是我打工之前收到的一封信,寫了很多對生命的理解,這封信的内容,和你剛才念悼詞的内容有點像,我還寫了回信…”
她似乎害怕你沒有記起來,又很急的補了一句:“‘春祺夏安,秋綏冬禧’,這句話我給你回信的第一句,你還記得嗎?我很喜歡你的信,它鼓勵我去烏魯木齊追作家夢,我反複看了很多遍,一直都想和你見面”
“我有…那麼好嗎……”你不自在的捏了下耳朵,手又不知道該放在哪,最後隻能捏住衣擺的一角
文秀很認真的看向你,她沒有捏住那封信,也沒有随意的将那封信拿在手中,而是很虔誠的捧在掌心中:“有!”
說來也奇怪,女孩之間的情誼,好像足夠連接衆生之間飄渺的空洞,有時候比情愛更加能夠填補被生活割出的疤痕,女孩之間,莫名就相遇了,莫名就走到一起,莫名的還有相同的愛好,最後,就這樣共同走過好多年
彼此依偎,柔如淨水又足夠蕩氣回腸
你的學問不多,好像隻會作詩,她也是,你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沒有攀比,也沒有猜忌,隻是坦誠的交心
“臨春,你的文筆真的很好!我在這邊住了很多年,我寫詩,寫文章都沒人理解的,隻有你能陪我說說話”
你有些不好意思的地抖抖身子,文秀好像把這輩子人們對你的誇贊都集中到了今晚,你被她齊颚的短發吸引注意,她每說一句話,短發就來回輕輕搖晃,小而薄的耳朵和細長脖頸幹幹淨淨的露在外面,頭頂的月光不亮,卻能很清晰的為她的眼睛鍍上一層光
你很自然的挎住她的手臂,從初識到手牽着手結伴上廁所,再到坐在月亮下依偎在一起交談,一共才不到一小時
天徹底不再亮了,文秀跟着張鳳霞離開了蘇力坦家,你站在門口還有些不舍,很快又因為饑餓分散了注意,你轉身走向散場的賓客宴,盤子都被舔的幹幹淨淨,你雙手互相插進袖口,頭有氣無力的搭在門框上,餓的想哭,比當初要飯的時候都可憐
“今天謝謝你……臨春”一碗撒着孜然的羊腿肉,舉在你面前
“恩人啊!這才是恩人!!”你捧過那碗羊肉,囫囵的往口中塞,巴太的手抽回的很快,才沒被你咬斷手指,他有些後怕的看着你
“餓成這樣?”巴太雙手交疊在胸口,歪着頭看着你狼吞虎咽,看了一會确認你不會噎死,他又随手拽了牆上的毛巾,将你臉上的殘渣擦幹淨
“我滔滔不絕的演講了一天啊!一天!那六百是我應得的”
“好好好,這六百算我額外給你的”他又給你倒了杯奶茶:“對了,明天拿着你從樹下撿的馬頭跟我走一趟”
“去哪?”你将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又接過他遞來的奶茶
“去了就知道了”他說完就轉身回到了你們的卧室,厚的被褥放在床上留給你,他隻拽了條薄毯子鋪在地上,帽子蓋住臉,睡過去前又對你很輕的說了一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