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是五月初三。
天空灰蒙蒙的,大雨将至,絲毫不影響孟府嫁女。
孟府嫁女排場還算大,依照嫁嫡女娶正妻的規矩,嫁妝流水般進了周府的門。
周府的後院,孟時曲安靜的坐在喜榻上,一扇門隔絕了前院的喧鬧。
她在京中無玩伴,偶有幾個來添妝的,竟是孟時音素來交好的姑娘們,想來是孟時音囑咐過。
喜房鬧了一陣,又恢複甯靜。
陪嫁跟來的小桃,在桌上提了兩塊糕點遞到喜帕下。
“娘子吃些糕點墊墊罷,一日未進食了。”
孟時曲掀起喜帕,将糕點塞進嘴裡,又用茶送了下去。
委實餓壞了。
屋外傳來喧鬧之聲,隻聞有人在外制止,言說新婦臉皮薄,莫要打擾。
周琮進來後,小桃乖巧地阖上門。
一應流程走完,孟時曲瞧着眼前這夫君,雖說不上俊美萬分,但也頗有些風度。
若是能一直如此相敬如賓,和和美美,倒也極好。
嫁進周府這些日子,婆母每日教導賢惠持家,她也盡心将周府打理的井井有條。
隻是那肚子毫無動靜,不得不令人失望。
婆母又給周琮納了妾。
周琮得知後,特意來她房裡解釋了,隻說母親命令不得不從,若生了子,記她名下。
後來邊境大亂,周琮随着父親出征,這一走就是半年。
周琮走後,蓁蓁也出嫁了。
孟時曲去觀禮,也算是十裡紅妝,不枉顧她是孟府最寵愛的小女兒。
她前去添妝,将一支成色極好的玉兔簪遞到蓁蓁面前:“喏,上好的玉石做的。”
蓁蓁面若桃花,眼底是濃濃的幸福與喜悅。
“阿姐,郎君她待我極好。”
李豐沅的溫柔委實與傳聞不同。
孟時曲捏捏她的手,輕笑:“那便早日生個大胖小子給阿姐瞧瞧。”
蓁蓁出嫁後,孟時曲竟極少再見她。
上一次再見,竟是在長公主的賞花宴上。
彼時她瞧見蓁蓁亦步亦趨跟着婆母,肚子已經顯懷,瘦得可憐,面色憔悴。
“蓁蓁!”她往前幾步,欲拉過她手好好端詳,“如何這般瘦了?”
蓁蓁眉眼疏離,低頭呐呐道:“孕期多反應,實在難受。”
婆母笑盈盈将她喚走,也來不及寒暄幾句。
賞花宴時,孟時曲受人誣陷,是蓁蓁挺着肚子不顧婆母阻攔擋在她前,言之鑿鑿為她脫罪。
她十分動容,小姑娘将為人母,也成長了許多。
再見蓁蓁,是上月她早産一子。
蓁蓁眉眼溫柔,将襁褓遞給她,笑道:“日後若出了事,自有姨母替她周旋。”
孟時曲将一枚金鎖放入小嬰兒邊上,亦是默認了蓁蓁所言。
她知妹妹有難處不說,可她亦要應付周家親友,自己尚且身陷囹圄,又如何幫助自己的妹妹。
誰曾想,不過一月,再見蓁蓁,已是冰冷地躺在棺木裡。
趙氏親自上門來請她回娘家時,眼底的痛心顯而易見。
昔日的灼華院早不如一年前富麗堂皇,多了幾分頹氣。
趙氏拉着孟時曲的手,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我的蓁蓁,她心性善良,怎就……怎就被人害死。”
孟時曲聽了瞪大眼,忙低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母親是有什麼發現麼?”
趙氏垂淚屏退衆人,又低聲道:“我派人去查過了,那李豐沅一直都是魔鬼,空有一副好皮囊,尤其是在房裡……手段殘忍,蓁蓁卻從未告訴過我。”
孟時曲聽罷眼眶立馬紅了:“可當真?”
“是真的,花樓的姑娘所言,”趙氏又怕孟時曲做傻事,隻道,“你可莫要将此事宣揚出去,如今無憑無據,他又是李家嫡子,怎能越得過他。”
“況且,”趙氏憐愛地望着眼前梳了婦人髻的女子,“如今母親隻有你一個孩兒,你定要好好的,切莫惹了禍。”
孟時曲早已淚眼朦胧。
這一年她瞧的清趙氏母女的真心,隻那所謂父親與祖母,雖是血親,卻不如趙氏母女。
趙氏待她極好,她怎能不動容。
“母親莫要聲張,李家我們還惹不起。”
“如今最要緊的,是先讓蓁蓁走的安詳。”
“夭夭……我……”趙氏哭得肝腸寸斷,她早就對孟家失望,如今面對繼女,卻好像有了依靠。
孟時曲伸手攬住趙氏,蘭草的香氣沁人心脾。
“母親,你還有夭夭。”
——
蓁蓁的棺木走遠,她擦了擦淚,便往周府歸去。
婆母在出門時交代她,孫氏有孕,她須照看幾分。
孫氏是上月周琮凱旋時帶回的女子,彼時便欲娶她為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