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現代奇幻架空。
4.6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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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屍少年×血族領主
夏安×蘇萊·溫洛特
1.
人界之外,還有異界。
普通人類民衆鮮少得知,但這中間的确有一條隐蔽的線在物理及地理意義上将兩界隔開,來往溝通必得取得雙方相關主要負責人許可,否則一切試圖跨越關口的行為将被視作A級威脅,執勤軍隊有權逮捕并審問。
線叫分界線,直接好記,關叫明月關——異族内部更流行“門”的叫法——隐晦模糊,便于保密,人類在那邊異族在這邊,多年相安無事。
但相比于人類社會高度有序的生活情況,異界風氣更加混亂、原始和野蠻,科技發展較為滞後,犯罪率偏高,各類制度和機構尚不夠完善。
以至于目前最高級别的十族議事庭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領地紛争、公職招募、設施建設、刑事審判、經商補貼、人口統計……方方面面無所不議,而且借鑒來的貨币制和稅收制才試行一年,沒完全步上正軌,可謂做事沒錢,純靠奉獻。
身為議事庭十族成員之一,蘇萊不讨厭奉獻,但這也不妨礙她罵罵咧咧催駕駛員開快些,畢竟吸血鬼的命也是命,不眠不休加班十天,現在她隻想回城堡裡美美地睡個昏天黑地,然後愉快地前往人界享受生日假期,誰也别想打擾她!
為什麼不瞬移飛回去而要坐車?
首先,吸血鬼長生不老是真的,個個都有特殊能力是假的,是否擁有能力、能力效果如何取決于自身天賦和遺傳基因,簡單來說,概率上,純血血族比混血血族更容易激發能力、且通常能力更強。
其次,蘇萊有能力,卻不是瞬移或飛行類,議事庭所在的希吉恩雪山距她的伯瑞瑟爾領地将近一千裡,即使是她也無法單純依靠翅膀在日光下長時飛行而不受影響,累自己還是累車子,她選擇累車子,反正有巫靈族新開發的動力術在,一滴燃油就能無損運轉五年,幾乎不存在油耗費用。
唉,參加十族議事庭還是有點好處,新技術沒定專利沒推廣普及,先給每位成員送福利,可惜一人隻能選一輛私車施術,多的沒有。
蘇萊坐在後座欣慰又遺憾地閉目養神。
按理,中途不停的話兩日就能到家。
但好死不——嘶,不說髒話,好巧不巧,以前慣用的路因為修繕擴建暫停使用,隻能改道繞路一截。
蘇萊:“……”
隔壁那條小路之所以不常有人過就是因為坑坑窪窪還偏僻混亂,挨着一點至今管轄權不明的地帶,雖不足以構成威脅,但如果有砸車搶劫的處理起來也是樁麻煩。
勞累過度渾身不想動彈的蘇萊最不想碰上麻煩。
郁悶。
但也沒有别的路了。
蘇萊恹恹地下令讓駕駛員調頭走小路。下次議事會上還是得提醒下牽頭負責的狼人族和建造室,老路要改,新路也要修,不然交通流動多不方便!
幸好,駕駛員車技高超,沒讓蘇萊的腦子抖得跟腳下的泥巴石子地一樣上上下下,不影響她打起精神散出部分感知力探查周圍,防範突發危險。
一直開到疑似居住群的圍牆區外都沒發生任何事。
沒意外。
但有一隻令人意外的僵屍。
目測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之間,身材略瘦,縮在款式平常甚至有些過時的灰色大兜帽衛衣休閑褲裡,蹲靠着沙土牆,雙手抱膝,似乎腦袋空空地在走神,身邊還放着一個不起眼的深色中型背包。
即使如此,那張蒼白得幾近羸弱無血色的臉也能看出實打實的清秀俊逸不做作。
最重要的是,看見他的第一秒蘇萊腦中飛快閃過一串斷續卻鮮明的畫面,猝不及防,太陽穴一陣急跳,讓她下意識顫着眼往下垂,又随着輕微的喘息緩緩張開。
接着進一步看清僵屍小哥面前用粗石壓住的一張破爛紙上寫了十二個現行推廣人界語大字:
湊錢回家,會講笑話,一句十塊。
蘇萊第一反應,字不錯,認真中有幾分圓潤,圓潤中有幾分潦草。
第二反應,她讓駕駛員停車。
突然刹住的硬派越野揚起一片塵土,重氣音轟一聲響,不少異族探頭探腦朝這邊望,僵屍也驚得回過神來擡起臉。
蘇萊不管别的目光,随手裹上特殊樣式的長風衣,足夠遮到腳踝,攏上帽子,徑直走到那張舊得發灰的劣質紙前,佯作深思熟慮地瞧來瞧去。
片刻後,她蹲下,平視對面懵懂疑惑的眼神。
“這個十塊是議事會去年頒布的通用币?”
“……是。”
“你叫什麼名字?”
……轉折好快。
僵屍生理構造特殊,不常眨眼,但現在聽見問題眨了一次,半晌沒動作,隻注視着蘇萊,過了會兒,小心翼翼道:“夏安。”
蘇萊點點頭,仿佛随口一問,又道:“一條笑話十塊,貴了吧?”
又轉這麼快。
“那……一條八塊也行。”
“還是貴了點。”
“……五塊?”
蘇萊不說話,隻是笑了笑。
僵屍淺淺的兩道眉皺起來,唇瓣緊閉,片刻,伸出手指比了一個數,沒比太直,似乎但凡蘇萊猶豫一秒他都還能再降降。
“三塊,您看行嗎?”他小聲道。
“最低了?”
“……”
夏安慢吞吞收了兩根手指,留下一根,細細地立在風裡,骨節清晰,毫無肉感,脆弱得像蘇萊吹口氣就能給他掰斷。
其實不然。
蘇萊知道,僵屍是難以強迫和管理的種族,即使他們正常時外表最似人類。
群居性差,情緒波動少,繁衍意願和生存需求低,不随波逐流,不拉幫結派,主動攻擊性弱,氣質頹喪,無精打采,活着就活着,死了無所謂,加之增加同族的第二條路——轉化死屍,被現今嚴格的分界政策封堵,數量存續陷入困局,始終排在稀少一列。
但他們依然沒有滅絕,這已經是其體質強大的最好證明。
力大,抗毒,皮膚硬,體内沒有活血流動但自帶屍氣,無論咬人或被咬都容易引發感染,沒有味覺,其餘感官靈敏,壽命長,老得慢,不吃不睡極限可達三個月,所以僵屍一族大概率出現兩種類别:一,有了目标然後專心緻志打拼奮進,自動免疫内外一切身心壓力,感覺不到疲憊和麻木的工作狂人士;二,沒有目标得過且過不婚不育混吃等死的無業遊民。
“這是最低了。”夏安喉結動了動,仍堅持豎着手指,一眼不眨瞄着蘇萊,謹慎、緊張而固執,“再少就算了。”
蘇萊手托住下颌,牽唇一彎,點點頭:“好。這樣,我給你十次機會,十個笑話内你讓我笑出來,我免費捎你一程,送你回家。”
夏安:“……如果十次内沒讓你笑出來呢?”
蘇萊無奈得像個無賴,聳聳肩道:“那就沒辦法了,我隻有按剛才的價給你十塊,其他的不關我事。怎麼樣,成交嗎?”
輸赢都不虧,也許是餡餅,或陷阱。
夏安醒來的時間并不長,他不知道自己的來曆、年齡,作為僵屍生活至今統共七個月,被坑過兩次,經驗匮乏,于是忍不住有些遲疑不解。
蘇萊樣貌不凡,穿着精緻,估計身份同樣不凡,故意來給他這個選擇,出于什麼目的?
拿他逗開心尋新鮮嗎?
那雙眼看着他,深紅如凝粹閃耀的血寶石,濃烈卻平靜,漂亮而危險,沒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夏安感到胸口某個位置一緊。
應該是心髒。
他默然扯了扯帽沿,背離開點牆,說:“成交。”
蘇萊挑挑眉,示意随時可以開始。
夏安抿嘴,長吸一口氣。
“從前,有一個人每天掉頭發,最後變秃了,去看醫生,醫生拿着檢查報告,表情凝重,那人慌張問自己得了什麼病,醫生隻說了三個字——沒毛病。”
蘇萊:“……”
“你這個……笑話,”她難得感覺自己腦袋卡殼,在小破紙上虛圈一下,着重強調兩個字,古怪道,“是冷笑話的意思?”
“……”
“不好笑嗎?”夏安問。
僵屍的種族特性在這種狀況□□現得淋漓盡緻,臉僵語氣僵,以至于蘇萊一時半會不能判斷對方是純真無辜的疑惑還是假模假樣的反諷。
雖然她直覺傾向于前者。
蘇萊道:“好笑嗎?”
“這裡好多不同族類的聽過都笑了。”
“……”
風中刮起一點沙。
蘇萊木然轉頭,打個響指,駕駛員意會,拿上小闆凳過來擺好,也給夏安拿了一個,夏安接過,禮貌地說“謝謝”。
都坐好後,蘇萊攤手道:“你繼續。”
“好的。”夏安雙腿并攏,坐姿比學生還學生,卻不闆正刻意,隻顯出淡淡的乖巧坦然。
還有點小緊張。這回清了清嗓子才張口。
“從前……”
蘇萊暗暗提氣,又是這個開頭。
“一隻兔子和一個巨人是好朋友,某天他們出去野餐,目的地比較遠,巨人讓兔子站在他肩膀上,兔子感激地誇贊巨人,但巨人聽了之後并不高興,為什麼?”
八百年沒遭遇過這種尴尬環節的蘇萊正想敷衍互動一番,夏安卻沒等她。
“因為兔子說,你真是我見過最高的異族,你的發際線快和太陽一樣高了。”
“……”
波瀾不驚的語調,平鋪直叙的情節,毫無感情起伏的懸念停頓,以及無視觀衆的個人主義,綜合起來可以用四個字描述——
冷上加冷。
身為一名重視契約和承諾的吸血鬼,蘇萊此刻有些後悔。
“你确定……聽過的都笑了?”
夏安誠懇地回憶片刻,而後“嗯”了一聲。笑一下也算笑。
居然沒人打你?
蘇萊眼睛一閉一睜屏住了呼吸。
“但是,”夏安又說,“他們聽完之後很少給我錢,基本笑完就走了,我在這裡九天,隻收到三塊。”
“……”
異族百科誠不欺我,僵屍果然不好戰,哥們你也是真沉穩。
蘇萊斟酌半晌,嘗試放輕聲音,委婉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不是覺得你的笑話好笑,而是覺得你……”
她哽住了。
這該怎麼說才能不誤會她在挑釁?
打嘴仗和打架蘇萊都在行,說不赢就比拳頭,這是異族默認的鐵則,快速果斷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遙想上一次她猶豫措辭還是一百歲時完成親子作業,大聲朗讀緻父親母親的一封信,一邊害羞一邊苦思,徹夜修改終成千字長文,現在,她馬上就兩千歲了。
對啊。
她就要兩千歲了。
兩千年這才第二遭,特殊情況,何必為難自己。
“算了,你還是說第三……”蘇萊實在覺得一言難盡,幹脆跳過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你想說他們覺得我是笑話?”
夏安一點沒結巴,無波無瀾,仿佛說的不是他自己。
蘇萊恍惚一瞬,破天荒感到被動,最後遲遲地發出一個“嗯”。
“沒關系啊。”
夏安略一歪頭,額前的劉海散開,日光正好照清那灰綠的眼珠,裡面不見陰霾,自然浮動着一層晶體般薄薄的亮。
“他們沒打我,沒趕我走,笑我的笑話還是笑我,不重要。”
真相不重要。
那些過客也不重要。
隻要不真正妨礙最終目标,計較過程中許多細枝末節做什麼?
實效結果論,心态好就無敵。
冷酷,善于忍耐,輕重主次分明,不易被愚弄,也不易被說服。
蘇萊對這套不陌生,應該說,有點腦子的上位者和曆來能幹出一番事業的聰明人都精于此道。
她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生出點複雜,好比……進食時廚師用一團不知名的混合物做成牛排,顔色形狀以假亂真,但吃一口就奇奇怪怪,前酸後苦,甚至可能加了點調味芥末。
芥末的顔色倒是莫名僵屍很配。
蘇萊思緒飄散,夏安已經把頭偏回去,話鋒一轉:“不過我要聲明,這種享受服務後不付出相應報酬的行為我堅決不支持。”
蘇萊沒看出“堅決”在哪兒。
她心血來潮道:“假如你講完之後我也一走了之呢?”
夏安明顯愣了愣,凝着眼,毫無眨動征兆,随後目光走路似的上下左右挪了一圈,定在中間,直直對着蘇萊。
——真是上天厚愛。
散漫随性的種族,卻有一雙永遠不吝給予異樣專注的眼睛,當他眼底映着你,就隻映出你,唯一且完整。
“笑沒笑都不做數,不捎我,也沒有十塊?”
“對。”蘇萊不覺如坐針氈,更不心虛,泰然撐膝坐着,風輕雲淡擲地有聲。
這個才是貨真價實的挑釁,就差在美豔如花的臉上寫滿“你奈我何”四個豪放粗體當宣戰書。
夏安依然不像生氣了。
他睫毛撇下一寸,徐徐道:“那就不接着講第三個了吧。謝謝。祝你一路順風。”
“……??”
“憑什麼不講了?”蘇萊音量自動拔高一度,“其他異族也聽完了沒付錢,你區别對待?”
“他們聽之前沒說不給,你提前說了,我就不想講了。”
所以還是我的錯?
蘇萊強調:“我剛才是說假如,假如,沒說毀約。”
“你想聽第三個?”夏安問。
……說實話不是那麼想。
但居然又該死地有點好奇。
這是什麼别扭的羞恥感。
蘇萊按住嗓子裡的癢勁,肅着臉淡聲道:“還好。”
夏安:“你頭發很黑。”
“?”蘇萊下意識撚起一撮頭發,上個月新染的摩卡棕,沒掉色。
“這有一個好處,不用再擔心曬黑了。”
蘇萊眼皮一跳,湧上喉嚨的疑問生生吞回去,多瞅了夏安兩眼。
這也太突然了,都沒點準備。
而且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某家養了一隻羊,主人為了給它找個伴,從外面又買回一隻羊,後來,家裡一隻羊都沒有了,為什麼?”
蘇萊已經學會了不自作多情。
“因為那隻新買的羊其實是披着羊皮的狼,它把原來的羊吃了,主人上當受騙失去了羊,把那隻狼殺掉後發誓再也不養羊。”
“還有一家養了一隻雞……”
……
夏安一口氣講完第九個。
哈,哈哈。
蘇萊笑不出來。
煎熬,太煎熬。
不是她故意挑刺,憑良心講,每一個都太、冷、了!
冷得她幾乎已經把前不久超時工作累積的疲憊都一鍵清空了。
全身上下,包括腦花裡,麻木循環三連問:他是誰,他在說什麼,他還要說嗎。
“還剩最後一個?”蘇萊聽見夏安停了,默數一遍,登地直起脖子扭肩拉手,腰酸背痛似的,不像在聽笑話,像聽了八天八夜的超度經。
夏安等她動作完,說:“是你要聽的。”
蘇萊懶得争,眼白往上翻一下,擺手道:“對對,是我自己找罪受,所以你快說,最後一次機會,早點結束我們都早點解脫。”
夏安好幾分鐘沒吭聲。
蘇萊以為他在憋大招,靜靜等着。
“你……”
一刹那,夏安眼神竟朝旁邊避開,又收回來,嗓音有種微妙的起伏。
“你喜歡我。”
“你位高權重,意外路過這裡,對我一見鐘情,專門停下來聽我講笑話,卻一直不笑,就是為了制造反差引起我的注意,讓我對你産生好奇、念念不忘。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成功了。”
僵屍說完唇迅速閉成一條線,目不轉睛盯着蘇萊,謹慎正直,特别炯炯有神,十足深情而誠懇——地在表演。
蘇萊瞪眼。
蘇萊驚詫。
蘇萊無語。
蘇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蘇萊前俯後仰,狂拍大腿,“你不該擺攤講笑話,該當演員,照這種土路子每天一出愛情戲,遲早紅透半邊天哈哈哈哈,誰能比你更懂反差!”
“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