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靖眼睛很紅,我頓時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癱坐在床上。告訴他吧,我想,與其這樣繼續下去,一邊放松一邊猜忌,不如幹脆把全部都告訴他。
“我…我做了一個很真實,很真實的夢。夢裡的世界,男子也可以從軍、當官。我第一次上戰場,是和你一起。”
眼淚從眼眶滑下,我擡手随意地擦掉,沒看眼前人的表情。
“我們本該幸福美滿地過一輩子,結果…”
我抓住衣襟,強忍下反胃,一字一頓地說下去。
“奸臣當道,向聖上進言,把我,連帶着大哥他們,都污成了反賊。”
“我被關進天牢,自那以後,便是無盡的折磨。一開始是為了屈打成招,後來…便隻是把我當作發洩的工具。”
“我以為你會救我。我懇求每一個見到的人,求他們把你帶來,哪怕見一面也好。”
“但你沒有,直到我被活生生打死,你都沒有來。當我躺在地上,臨死前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于你,于顧家,隻是顆棄子了。”
說出這些話似乎沒有我想象的艱難,眼淚機械地流着,我感知不到其他的存在,眼前霧茫茫一片。
“我死前怨念太重,堕了魔道,然後,被蕭瑎抓住,扔進了輪回。”
“然後又死了。總之,經過無數個斷骨重塑的日夜,無數次地疼到昏厥之後,我終于得以重返上界。我…”
“我要複仇。”
我擡眼看他,意料之外的,他臉上沒有我預想中的厭惡,他隻是皺着眉頭聽我講,帶着點淡淡的傷感,讓我不敢繼續看下去。
“後來呢?”,他輕聲追問道。
“後來…我去找你。呵,沒了我,你早已加官晉爵。對我見死不救後僅三個月,你就成了親,跟一個和我樣貌相近的歌女。你把她當做我的替身,帶她去做所有承諾過我的事,帶她去看梨花…你甚至不知道,彼時我的屍骨就埋在某棵梨樹下。”
“我…”,眼淚洶湧,我隻能捂住臉平複片刻。“我…知道這些不是你做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忍不住去想,萬一是你在那個地方,你會不會做出一樣的事,會不會為了自己和家族利益放棄我,然後找一個别的女人替代我。我就是忍不住。”
我嚎啕大哭起來,内心的愧疚攫住了我,哽咽着對他說:“對不起…”
“唉…”,他歎了口氣,試探着把我抱在懷裡,輕輕拍着後背,“沒事的,沒事了,不哭了。”
我靠在他肩上抽噎,他一直忍着沒出聲,直到我漸漸冷靜下來。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語速很慢:“沒事的,我知道了。隻是個夢而已,靈兒,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臉被輕輕擡起,我對上他泛着水汽的眸子,“就算真的是我面對這些,我也絕對、絕對不會做出一樣的事。”
你怎麼能保證,我心裡想,移開視線。下一秒,溫熱的手扶着我的臉擺正,“看着我。”,語氣帶了幾分嚴肅。
“靈兒,你好好看看我,你當真不知道嗎?我哪有什麼家族利益個人利益,我這輩子,自七歲那年認識你以來,在意的就隻有你。這十四年來,我隻為你一人而活,怎麼可能放棄你,又何談另嫁她人?”
“我人生中所有對未來的期許和展望裡都是你,你是我生命的全部。”
“阿靖…”,我哭着摟住他的脖子,我們緊緊相擁,仿佛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你愛我嗎?”,我盯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他擦幹我臉上的淚,鄭重地說:
“我愛你,靈兒。從前我因為那點可笑的羞恥心不願開口,以後不會了,我已經過了别扭的年紀了。隻要你想聽,我說多少遍都願意,我會一遍一遍把我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随時随地。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夢魇徹底消失了,眼前恢複了清明,我看着他微微揚起的嘴角和蓄滿淚水的雙眸,明亮的眼睛裡倒映的隻我一人的身影。啊,原來我們是一樣的,他說我是他生命的全部,曾幾何時,“顧成靖”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我終于得到了我苦苦哀求的、同等的愛,他把飽含着愛的話語全部訴與我聽。一直以來缺失的半身終得圓滿。
我吻上那雙薄唇,鹹澀的淚水混進口中,我卻隻覺得滿足。恨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心裡滿滿的愛和幸福,我終于擁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