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雖然午飯已經很豐盛了,但畢竟是生辰宴,晚宴才是最重要的。我和顧成靖休息一下午後又回來與師母聊天,雖然仍是有點緊張,但比起剛開始還是放松了許多。或許真和顧成靖說的一樣,年紀大了就不會像過去一樣鋒芒畢露了。
檀木圓桌上擺着滿滿十道熱菜十道冷菜,外加一小壇新開的酒,酒香醇厚,不必靠近聞也能感受到。顧成靖先是給父親倒了一杯,對着我眨眨眼睛,無聲的詢問要不要喝。我是真的不喜歡酒,甜酒還好,這種又辣又烈的酒實在是不好入口,更何況我酒量一直不好。可今日如果不喝難免太不給顧令雪面子,我猶猶豫豫地把杯子推過去。
“我讓人溫了甜酒,你喝這個吧。”
我有點驚訝,擡頭看向聲音的主人,顧令雪神情自若,端起酒杯啜飲一口。侍從端來一個白玉小酒壺,酒液顔色粉紅,帶有楊梅的香氣,看着就酸酸甜甜很是好喝。
“謝謝師母。”,心裡一股暖流滑過,我起身道謝,對着顧令雪露出今天最發自内心的微笑。
“嗯,”,他還是沒有看我,“吃飯吧。”
酒過三巡,大家都已吃飽,隻是還在桌上聊天,享受着難得的團聚。這楊梅酒是真的很好喝,腦袋暈暈熱熱的,我吃兩粒花生米,剛想再倒一杯,卻發現酒壺怎麼都倒不出酒來,怎麼回事,壞掉了嗎?
“阿靖。”,我抓抓顧成靖的袖子,給他看空空的酒杯,好奇怪啊,阿靖怎麼在晃,我眯了眯眼,情況也沒有改善,眼前有點模糊,怎麼揉也沒用。
好安靜啊,為什麼大家不說話了?我剛才要幹什麼來着?“父親…”,嗯?為什麼阿靖肌肉都繃緊了?在練武嗎?我攀着他結實的手臂,用力捏了捏。
“唉…”,誰在歎氣啊?師父?“醉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帶她回去睡覺吧。”
哦,我醉了啊,怎麼會醉呢,我…我好像是把一壺酒都喝掉了啊。不怪我吧…這個酒甜甜的,一點都不像酒啊,誰知道它喝的這麼快。
一片眩暈中,我感覺自己被打橫抱起,腦袋靠着的胸膛寬厚,像個手感很好的抱枕,我沒忍住捏了一把,抱枕的主人“嘶”了一聲,哦,原來是阿靖啊,嘿嘿。
夜風吹到臉上,很涼爽,阿靖的臉在我臉前一晃一晃的,好像在船上,我伸手去抓,手卻被一把扣住。“還傻笑,剛才真是被你吓死了。”
“嘿嘿…哈哈哈哈哈”,好開心啊,這樣被哥哥抱着。
2.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又是熟悉的天牢,空氣裡彌漫着血和塵土的味道,已經好幾年了,我卻像從沒有逃出來一樣,每每午夜夢回都會被抓住關回來,永不見天日。
好疼,身體像散架子了一樣,下半身動不了了,我隻能用胳膊費力的往牢門邊爬,地上的髒水沾到綻開的傷口上,疼的我在原地緩了半天才繼續前進。
牢門外站着的人穿着一身戰袍,銀色的铠甲冰冷,閃出刺眼的光。薄唇輕抿,沒有溫度,淩厲的眉眼掃過我狼狽的姿态。我用盡全力把手伸出欄杆外想去夠他,但即便伸直手臂也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哥哥…”,我仰頭看他,伏在他腳下像個俘虜。任我怎麼哀求,男人都無動于衷,他隻是看着我,眼裡甚至沒有一絲憐憫。
“顧成靖…”,我咬緊牙關,把這個名字在齒間磨碎咽下,死死地盯着他。恨意在我心裡激蕩沸騰,憑什麼?我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嗎?你不是愛我嗎?怎麼能忍心看着我蒙受冤屈,含恨而終?
眼前的男人終于動了,他蹲下,仍俯視着我。我用僅剩的力氣撐起身子抓他的胳膊,下一秒,卻被狠狠掐住脖子。窒息感讓我放棄了其他任何動作,我扒着那隻卡住我脖子的手,可這點掙紮對他而言不過是撓癢。
眼前發黑,生理性的淚水流下,我盯着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哪怕一點不忍,但還是一無所獲。那雙眼睛銳利的像頭野狼,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咬碎。眼淚越來越多,抽噎在此時顯得更為緻命,我發不出聲音,隻能用破碎的音節和口型咒罵他。
我恨你,顧成靖,我恨你,你個無情無義的懦夫,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他聽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被人搖醒,在顧成靖懷裡醒來,夢裡的臉和眼前的重合,耳邊嗡嗡作響,他的嘴一張一合,皺着眉頭,好像在叫我。我猛地回神,一把把他推開,“别碰我!”,我朝他大喊,脖子被掐住的感覺還在,渾身止不住的發抖,雙手護住脖頸。
我們就這樣在黑夜裡沉默地對峙,我低着頭抱膝坐着,直到耳鳴逐漸減弱才擡頭看了他一眼。總是神采奕奕的臉上此時罕見的顯出些疲憊的頹意,肩膀垂下去,雙手無助地放在腿上,笑得勉強。“别怕,隻是做了個噩夢。”
夢?“不是夢…”,我喃喃自語,到腰間找蕭瑎給的那塊黑玉,但我忘了此時身着裡衣,玉佩都被卸下去了。腦海裡一片混沌,我根本沒辦法思考。摸索的手被一把抓住,包在掌心裡,我吓了一跳,沒掙脫出來。
“靈兒!”,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喘不上氣,噙着淚水擡頭看他。顧成靖眼中似有不忍,我剛想看得再清楚些,他就把我雙手握在一處,低聲細語地問:“靈兒,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我下意識地搖頭,動作很輕微,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為什麼?上一次你也是這樣,醒了後就對我唯恐避之不及,我以為你是真的不喜我和柳華清争鋒,現在看來不是的。”,他深吸口氣,穩住聲音,吸了下鼻子,“求你告訴我吧,你還要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