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塵在靈魂傳輸後造成的紛亂夢境中緩緩睜開眼睛，月色穿透通透的玻璃，清冷到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的思緒依舊被夢魇糾纏，還是那個夢，那人的身體被利器貫穿，靈魂消散，太陽就此墜落，毫無防備中齒輪開始轉動攪碎了脆弱的夢境。

頭疼、疼的厲害，神經性的疼痛無法讓他感受到快感。

裴塵深吸一口氣，将那人染血的身影徒勞地從腦海中驅逐，任務失敗被強制脫離任務世界造成的精神損傷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ATW時空管理局4444号員工裴塵，你好——”一道機械化、冰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我是你的專屬系統，零号機——”

零号啊——裴塵已經懶得吐槽自己‘吉利’的工号了，他決定入職那天真的該選個黃道吉日的。

系統的出現意味着那人的徹底消失，也意味着他所屬的部門終于隻剩下他一個活着的瘋子了。

“你就是當部門人員全部‘犧牲’後代替人類履行監視官責任的第一個系統？”他随口問了一句。

“......”

“我是獨一無二的、”系統莫名停頓了一下後按着設定回答。

裴塵并未察覺到系統的停頓，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左手的手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靜脈破裂，鮮血染紅了床墊在夜色下偷着詭異的暗色。

這一幕直白的告知裴塵——原身正在割腕自殺，但革命尚未成功就被裴塵穿了。

雖說尚未成功，但裴塵但凡晚醒十分鐘，這具身體就徹底涼了。

“小零，從我倉庫裡給我随便找個以前高科技世界搞來的止血噴霧來，要快哦，我感覺我要涼了——”

系統：......小零是什麼鬼？！它堂堂——怎麼就是零了呢！

“你可以叫我零号機的——”但本着宿主乃衣食父母的準則它委婉地提出要求。

裴塵按住自己的血管歎氣：“我們以後可是同生共死的革命友誼關系了，不要叫的像貌合神離的夫妻一樣好嗎。”

神他們貌合神離，它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類！

但系統還是盡職地快速從裴塵的倉庫中給他找到了止血劑，它掃描了裴塵身體狀态，再不止血就可以直接埋算了——

任務世界中，在目标舊日支配者沒有死亡前，任務者是受世界規則束縛的，也就是死亡就是結束，沒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一切都會被抹消，連身體都無法帶回管理局，隻有當任務目标死亡後，任務者才會脫離世界規則束縛，死亡後可回歸管理局。

裴塵快速地将自己的手腕處理好，止血劑的功效非常強，傷口已經開始緩慢愈合，畢竟那可是高技術世界的産物。

失血導緻他有點暈眩。

他靠在床頭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雖然是深夜，但月光皎潔明亮，精美的窗戶旁層疊的窗簾并未嚴絲合縫，反而露出了相當大的空間，足以讓裴塵借着月色打量這間巨大、奢華、典雅的房間。

古老的歐式宮廷風格，一切都以奢華複古的手工制品為基礎，但牆上和桌上那些雕刻精美的燭台與煤油燈揭露了這個世界所處的科技水平——工業革命開始之前。

裴塵揉了揉眉心：“小零，傳輸這個世界的基礎信息及目标信息——”

系統猶豫了一下，一番交戰後還是先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任務者裴塵，雖然我是第一次執行任務，但我收錄了你曾經執行的全部任務數據，我建議你暫緩執行任務，你的精神——”

“開啟精神掃描——”裴塵毫不留情打斷系統的話。

“什麼？”

“我讓你開啟精神掃描，判斷我現在是否适合執行任務——”裴塵靠在床頭，月色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寓意不明但相當玩味的笑容。

精神掃描隻有在系統判斷宿主精神阈值瀕臨崩潰時才會開啟，因為在精神正常時開啟精神掃描那是一種折磨。

“你要不要評判下我現在是否适合執行任務？”

系統沉默了一會，果斷開啟了精神掃描，精神掃描帶來的精神沖擊讓裴塵額頭滲出了冷汗，唇色更加蒼白，但嘴角的笑容至始至終沒有消散。

精神掃描結束——

“SAN值100，您現在非常适合執行任務，看來他的死亡并未對你造成任何不可逆轉的影響。”

裴塵沒有忽略系統語氣中那微不可見的嘲諷.

“我們都會死，遲早的事。”他好像永遠都是那麼冷靜，不，冷漠。

“接下來請接收世界信息及任務信息——”

“信息輸入中——”

大量的信息湧入裴塵腦海，他一點點挑選着有用的内容——

這是一個輕西幻型世界，整個世界的生産力尚且處于工業革命前的時代，這個世界沒有獸人、精靈之類的種族，隻有人類，但人類則分為祭祀、魔法師、劍士、武者、煉金術師、普通人、奴隸的存在。

地位一目了然由高到低。

地位是由血脈來銜接的，祭祀、魔法師、劍士、武者都是貴族，而普通人的後代絕不會出現這些能力，煉金術師倒是能通過基因突變産生，但這個世界的煉金術師的能力非常有限，他們隻能改變同一物體的形态，而不能根據基礎分子創造物體，并且物體越大越難改變形态。

普通人是這個世界的基礎生産力，至于奴隸，那是這個世界最底層，是泥潭裡的存在，他們的價值甚至趕不上一頭肉豬，或是一條看門口狗。

奴隸的後代隻能是奴隸，就算基因突變出煉金術師也一樣，隻不過是價格稍微貴一點的奴隸，可能是一頭牛。

而貴族的後代将永遠是貴族。

原身名字叫亞爾林，是奧斯丁帝國的大祭司，大祭司之所以地位之高是因為隻有他們具有預知未來的能力，由此可以幫助國家尋找礦藏、躲避災難等，但并不是所有國家都有大祭司的，祭祀的血脈太難以流傳，祭祀的後人不一定會是祭祀。

這個世界上加上原身亞爾林，一共才有五位祭祀，位于不同大陸的五個國家，而這個世界上全部的國家部落，差不多有上千個。

祭祀并非都屬于國家，他們大部分隻是被國家‘高薪’聘請的，說的直白點，國家的存亡與祭祀無關。

一個把階級觀刻在骨子裡的世界，裴塵心裡有了數。

“好了，接下來給我傳送目前擁有的目标的全部信息——”

裴塵來到這個世界，并不是帶領人類走向光明的未來的，他是一個屠神者，是一個隻有目标沒有一切原則的瘋子。

在宇宙維度的深處，那些傳說中的卻真實存在的、混沌、癡愚、盲目、就連呼吸都透露着邪惡的外神，界外之神，它們觊觎着這被主神庇佑着的無數人類世界，它們的外神之主被驅逐在遙遠的時空縫隙中，它們每毀滅一個世界就能為主的回歸鑄造一塊新的基石。

裴塵的任務就是——不計一切代價，在世界毀滅前，将那些外神，那些舊日支配者屠戮，讓它們在地獄中為它們的主唱着永恒的喪歌。

這是死亡率極高的任務，也是時空管理局死亡率最高的部門，與那些負責修正世界線，讓世界按着法則之輪發展的穿越‘精英’任務者不同，裴塵的部門，隻要瘋子。隻有瘋子才能對抗瘋狂，隻有瘋子才能在精神崩潰中找到快樂，即便是如此，在最後三人中的一人以自殺的方式将自己留在任務世界獲得解脫後，上一個世界，那個人也死了，從此隻剩下裴塵一人，守着這破敗的部門，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繼續着他屠神的活計。

系統的聲響繼續響起：“考慮到你剛精神恢複，這次為您選擇的是相對簡單的世界，猶格大人已經提前推算出這個世界的外神——姆納加拉[注1]。”

“姆納加拉啊——”裴塵修長的手指勾着垂落在臉頰邊的長發，月色下如玉的面龐白的像雪色中的雪蓮花，清麗優雅。

“我記得這個玩意，它不是同樣被主神驅趕到與三維空間相隔斷的位面，與宇宙斷開聯系了嗎。”

“是的——”系統搜索着信息：“但它仍可以通過投射思想的方式跨越維度的障礙，并從未放棄過自己的降臨。”

“它通過消耗有機體方式不斷增加自己的體型與能量，當它的體型與能量達到最大阈值時，它将獲得穿越維度的力量，降臨這個世界，讓一切歸于混沌。”

裴塵懂了，也就是這貨色現在還在不知道哪個嘎啦的流放之地苟着呢。

“至少知道了對方的真身，好歹也降低了一下任務難度。”有的世界他們根本就無法知道藏匿于其中的舊日支配者是什麼，甚至要花上好幾年十幾年的時間去調查。

系統沉默了一秒，默默開口：“管理局系統準則第一條，永遠不要過于樂觀，我接下來說的，才是最重要的内容，請任務者裴塵認真、仔細傾聽——”

裴塵虛虛揮了下手，禮貌示意系統繼續。

“能讓姆納加拉恢複的最有利有機體是人類的血肉及崩潰的精神，姆納加拉已經将其眷族‘枯竭者’投入該世界并開始蔓延，枯竭者可寄生在人類身體中奪取身體控制權，并在人類精神存在的前提下，蠶食其血液、器官、以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傳送到母體中，在宿主死亡前進行轉移，它們需要大量的祭品，所以——你的原身亞爾林早已投靠姆納加拉，他原本隻是普通人，與姆納加拉做了交易，幫助其眷屬尋找祭品，而他，則獲得了——”

“預知能力——”裴塵冷漠地借口：“或者說我根本沒有預知能力，我所知曉的未來都是姆納加拉讓我看到的。”

“沒錯——你的宮殿中圈養着一隻‘枯竭者’，而你以偉大的‘神之門’的名義成立了一個xie‖教，抓捕奴隸作為‘神’的祭品，亞爾林的身上已經背負了無數人命。”

裴塵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傷口，譏笑開口：“所以他這算是畏罪自殺了？”

“不知道——”系統冷漠的開口：“我們不會去探查原身的感情路程，我們隻會幫任務者選擇任務世界中最為合适的‘容器’”

“不錯，我喜歡這份冷漠。”

“這個國家就沒人管亞爾林嗎？”

“他們是奴隸，在這個世界，死一頭豬都比死一個奴隸讓人來的心疼，亞爾林是大祭司，甚至不受國王的管控，而且奧斯丁帝國的國王正在‘閉關’。”

頭一次在西幻世界聽到‘閉關’這個詞，裴塵不由得好奇：“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