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利器的少年困獸般的身影在裴塵瞳孔中不斷放大，他身後的諾亞由于裴塵身體的遮擋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雷洛的意圖，待諾亞驚怒中拔劍而上卻為時已晚。

但不想他那瘦弱的像雛鳥一樣的祭祀大人卻絲毫沒有慌張，反而迎着閃爍的寒芒沖了上去——

裴塵的戰鬥素養是在上千次生死絕境中打磨出來的，雖然這具身體和他原本身體相比宛如弱雞，但不妨那刻在骨子裡的戰鬥經驗在瞬間發生肌肉反射作用——

他隻向前踏了一步，這一步巧妙地讓他脫了被重傷攻擊範圍，他瞬間閃到雷洛的斜側方、伸出手抓住雷洛握着兇器的手腕以力借力向着雷洛行刺的正前方狠狠一拽，一拳砸在避無可避少年的腹部！

巨大的慣性和疼痛讓雷洛狠狠貫在地上的同時裴塵手指按住少年手腕麻筋，兇器應聲掉落！

嘭！雷洛重重摔在地上，裴塵一腳踩在少年的背脊，限制了少年的行動。

“大人你有沒有受傷！！”諾亞心有餘悸地連忙看向裴塵，裴塵擺了擺手，用眼神示意諾亞把地上的兇器拿走。

“你先出去——”

“可是大人——”諾亞撿起兇器不放心的在裴塵和雷洛之間看了幾眼。

“出去！”裴塵加重了語氣。

在這國家，大祭司的命令僅低于王權，特殊時候還會高于王權，無奈，諾亞隻得帶着滿心地擔憂退了下去。

房門被關上，裴塵的視線掃向在他腳下掙紮的少年。

“放開我！混蛋！——”

先是畜生又是混蛋，看來裴塵幻想的雛鳥情節并未出現，好吧幻想終歸是幻想，現實是血淋淋的巴掌啊。

倒是很有活力，看樣子丹藥的效果不錯。

“混蛋是嗎？廖贊了——小鬼，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裴塵垂眸看着腳下的少年。

雷洛動作一僵，他立刻聽出來裴塵的聲音就是昨晚和他做交易的魔鬼的聲音！

昨晚和他做交易的人居然是大祭司亞爾林！

那個草菅人命的畜生又想出什麼狠毒的花招？！

雷洛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傷全都好了，雙眼和雙耳全部恢複如初，不、甚至他整個狀态比他之前....不知道怎麼形容。

他好像能看的更遠，聽的更清，感受到灰塵落地的波動，他的體内出現了一個空洞，這個空洞極度渴望着力量。

就算是整個大陸最好的醫生，無論是國王的禦用醫生還是傳說中的能打開人的腹腔頭骨手術的那位醫生，都沒有這樣的，近乎神迹一樣的醫術。

神迹——

醒來的雷洛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或許那位救了他的人不是魔鬼，而是神明。

他甚至渴望着與神明相見。

天堂與地獄隻在一瞬間，他憧憬的神明，是那位殺人如麻一切痛苦源頭的亞爾林。

那位給這個世界的奴隸乃至平民帶來一切災難的魔鬼！

憤怒與沖動反而讓雷洛的腦筋開始轉動，他冷靜的回想着昨晚亞爾林和他說的一切，逐字分析試圖找出能為自己所用的把柄——

看着雷洛的反應，裴塵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贊賞。

他加重了腳上的力量示意他的存在，“這裡是祭祀殿，外面全是我的騎士，你跑不出去的。就算你跑出去，刺殺大祭司是什麼罪名你應該知道，除非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否則這個國家是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的親人、朋友，甚至是和你擦肩而過的人，我相信你不是個蠢貨，知道現在該怎麼做吧——”

他既然救了自己，至少不會馬上殺了自己，而想起從昨晚開始就超出人類常理的一幕幕，他肯定所有圖，雷洛在心中飛速思考，直到他感覺到亞爾林不耐煩地用腳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背脊。

輕輕地、癢癢地，帶着一點催促，也帶着一絲莫名的寬容。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放開我。”雷洛下定了決心啞聲道。

裴塵這才把腳拿起，他想伸手拉雷洛一下，卻不想這具身體力量實在太弱，一下沒拉起來，反而像貓撓一樣在雷洛麥色的皮膚上留下了抓痕——

裴塵：........嚯，尴尬了

雷洛：........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然而裴塵有一種近乎膨脹的自我肯定感，直白說就是極度自信，同時平等地鄙視一切他看不上眼的群體。

之所以是群裡因為這裡各種非碳基生物占據了半邊江山。

裴塵自然的收回手，在雷洛防備而疑惑地注視下回身坐在了床邊，還坐的身姿妙曼。

雷洛快速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衣服是昨晚有人給他擦身子然後換的，是他從沒穿過的高級絲綢，甚至讓他有些不舒服。

想來也是亞爾林的安排，雷洛飛快地觑了懶洋洋斜靠在床頭的亞爾林，不得不說，奧斯丁帝國的大祭司真的是長了一副絕倫的皮囊。

雷洛心中冷笑一聲，也不知道這具皮囊騙了多少人。

裴塵饒有興緻的看着少年眼中壓抑的憎恨和厭惡，勾了勾手指懶洋洋的開口：“我允許你像我提問，趁着我耐心還不錯的時候——”

“你昨晚承諾說給我報仇的機會——”雷洛死死盯着亞爾林：“你說話算數嗎？”

不用多餘的話語，在場的兩人都知道雷洛最恨的人是誰，或者說他最想做掉的人是誰。

不過裴塵倒是沒想到這小鬼居然這麼的——單刀直入。

怎麼說呢，勇氣可嘉。

裴塵這才開始打量眼前的少年，大概十五歲上下的年紀，身材精挑，看手腳比例以後能是個高大的男人，麥色的皮膚是陽光曬出來的健康顔色，身材瘦弱應該是營養跟不上，但因為常年的苦力勞作身上肌肉緊實，暗紅色的短發倔強又微微雜亂地生長着，露出線條利落劍眉飛揚高鼻深目的俊俏面龐，生活的艱辛已經打磨掉少年的青澀，眼中是對處境的隐忍，但仍保留着對命運的桀骜不馴。

一個，利爪初現的幼狼，有着很棒眼神的狼崽子。

那一刻裴塵心中居然升起一股興緻勃勃的刺激感來——馴養一頭壓抑着血性的猛獸，是多麼刺激的事情。

“沒錯——”裴塵修長的手指玩弄着自己垂下的發絲：“從現在開始，隻要你能殺了我，不論地點、時間、方式、隻要我死于你手，你就自由了，不論用什麼方式。但隻要我活着的每一天，你必須聽命于我，按我的要求行事，我不要求你為我獻上忠誠，你需要為我獻出你全部的力量就可以，如何——”

裴塵伸出手指虛虛點了點少年：“這對你是非常有利的條件吧，萬一你明天殺了我你可是明天就自由了——”

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節骨分明，甚至有一種邀人亵玩的意味。

雷洛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他十分冷靜，哪有這人說的那麼容易，整個祭祀殿都是亞爾林的人，萬一他睡覺的時候也安排一排士兵在外面守着——

但雷洛知道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隻要他活着，早晚有一天能抓到接近亞爾林的破綻！

“我怎麼知道如果我殺了你不會遭到報複呢？”他壓抑着眼中的陰霾看着那像逗弄一隻小貓的美豔大祭司。

“放心，我會下達诏令，讓國王放過你的。”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憑什麼？

裴塵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靠着靠枕舒展了自己的身體似笑非笑地看了雷洛一眼：“憑什麼？憑你現在太弱了，弱到我能輕易捏死你，憑你現在弱到除了相信我，服從我沒有任何别的辦法，懂了嗎小鬼。當你過于弱小時，你是沒有一切談判權力的，你要知道我現在隻是心情好才賞賜給了你于我交談的機會——”

那譏諷的話語毫不留情地撕裂了雷洛不堪一擊的自尊，但眼中燃燒出了怒火但被他壓了下去。

亞爾林說的沒錯——弱者，沒有任何權力，這麼多年來他最清楚這件事了。

“你說得對，我現在隻能相信你，那麼，你昨晚說過會讓我變強，是真的？”雷洛冷靜下來立刻問出他第二關心的問題，隻有變強才能殺了他。

“沒錯——”裴塵點點頭：“我想你已經察覺到你身體的變化了，這隻是個開端，一會我會安排人去測試下你适合劍士還是武者，我會教給你合适的修煉進階方法——”

他豎起食指：“是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最适合你的方式——”

劍士！武者！！

雷洛眼中瞬間爆發出不敢置信的期待——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渴望成為劍士、武者或者魔法師、可這些人将血脈傳承緊緊把控在家族手中，他們不會讓着偉大的血液沾染上平民和奴隸那低賤髒污的血統。

普通人是有億分之一的可能性突變出劍士或者武者的後代，萬分一的可能性突變出煉金術的後代。

煉金術的能力太雞肋，改變不了任何情況，隻有收入能高一點。

但一旦突變出了劍士和武者能力的後代，平民将會晉升為貴族，奴隸将會褪去奴籍，成為普通人。

不僅僅是地位的提升，更重要是那強悍的力量，不受任何人欺辱的力量。

那是雷洛最渴望的東西。

看着雷洛眼中的向往，裴塵心道果然還是個孩子，再老成，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會流露出無法壓抑的喜悅。

但随即狂喜退散化作冷靜，他看着裴塵直言道：“我相信你不是個蠢貨，你就不怕我獲得力量後殺了你嗎——”

牙尖嘴利——他用裴塵嘲諷他的話回敬了裴塵。

“我當然不是蠢貨——”裴塵倒是不惱，他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屁孩生氣：“算是友情贈送，我再教你一課，越是無敵的東西，他的弱點也越緻命。”

裴塵隻是讓這小鬼心中種下他有後手的防備，但其實他倒也不屑于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對付這小鬼。

少年沉默了一會，似乎心裡有了計較，看了眼裴塵低沉地開口：“好，我同意你的條件，但是我一件事我必須說清楚，我不作違背原則與良心的事。”

裴塵輕軟地一擡手伸出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做了一個沒什麼誠意的發誓動作：“向主起誓——”

這誓言哪有什麼誠意，裴塵心中唯一的主就是他自己。

少年看着裴塵那慵懶到沒有骨頭的樣子，微微蹙了蹙眉，原來亞爾林是這樣的人嗎？曾經他隻再一次給城裡送貨的機會遠遠地隔着沸騰地人群看了身居高位的大祭司一眼，他隻記得那人長得很好，随後就陷入了工作的忙碌中。

“好了現在該我問你了，你是怎麼做出昨晚的決定的？或者說你是怎麼知道把自己變成一個牢籠的？”這是裴塵唯一好奇的問題。

雷洛就知道亞爾林要問這個，他慢慢開口：“你的那位神明大人，過于傲慢，一旦傲慢就會放松警惕，可見那位神明的嘴并不是很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