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洛猶豫了一下，收回了凜冽的殺意，放下了一直放在劍柄上的右手，又變回了沉默的劍。
裴塵将他帶到一間側廳外，推開門将他帶了進去——
“亞爾林大人！——”整整齊齊的聲音從一群跪拜的少年少女口中尊敬地喊出。
雷洛愣了一下，他認出眼前的少年少女便是那日送給亞爾林的‘貨物’，不過與那時他們的絕望恐懼相比，此時的他們換上了整潔柔軟的衣服，一身髒污均被清洗感覺，雖然仍然瘦弱不堪，可臉上已經有了絲絲紅潤，雙眼中也有了光芒。
一看就是被照顧的很好的樣子。
裴塵攬過雷洛把他推向前，這是他們第一次不帶敵意的接觸，大祭司的手是很軟的，雷洛不自然皺眉的避開了一下。
裴塵也不在意，他沖那些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年們道：“這是雷洛，大劍士，從此以後他就是你們的老師了，也是你們的軍長，在沒有我的命令時，直接聽于他。”
一個年輕的大劍士！！
他們看向雷洛的眼神中瞬間充滿了尊敬與憧憬，“是！雷洛大人！——”
雷洛被這一聲大人徹底震的不知所措，他活了十四年，當了十四年最低賤的奴隸，頭一次被稱為大人，被用向往的眼神注視，更甚至這裡有的人還比他大。
他用質問的目光看向一旁看戲的裴塵：“你什麼意思？”
“從今天開始你不用服侍我了，除了在我這裡學習的時間以外，你要把你學到的的東西教給他們，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内教給他們戰鬥的方式，我想這一個月中你已經學會了很多，就當是溫故而知新吧，你有意見嗎？”裴塵斜觑着少年。
他變得非常沉着，有着超乎年齡的穩重成熟，甚至開始有一點難以莫測，但這不是壞事，不會叫的狗咬起人才最狠。
他隻要堤防咬的人是自己即可，養狗嘛，骨頭加棒子就可以了。
“這一切都從明天開始，現在跟我去拆另外一個禮物吧——”裴塵轉身離去，示意那些少年少女去做自己安排好的課程。
雷洛這次倒是老實跟了上去，兩人的腳步在祭祀殿空曠的走廊中此起彼伏，雷洛定定地看着裴塵挺拔的背影，他發現這個人的背脊，好像從未彎下去過。
裴塵把他帶到一間客房外，示意雷洛進去：“這個禮物你就自己拆吧，我不進去了，晚上自己來找我。”
雷洛看了裴塵一眼，什麼都沒說便推門走了進去。
門關三秒後，裴塵聽到裡面傳來驚喜至極的呼喚——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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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真是個大好人啊——”看着窗外的藍天，裴塵歎了一聲，一切都準備就緒，屠神計劃正式開始，現在，他要去收回受累了一個月的租客枯竭者了
哦，他還要讓諾亞幫忙去找煉金術師來把祭祀殿修整一番，順便去買一些恩……肉豬吧、肉多血厚生的快，很适合作為培養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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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當雷休的小身影如箭一般沖進雷洛懷裡時，雷洛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懷裡的溫度是那麼真實，那張和他有六分相似的臉緊緊埋在他胸膛上，貪婪地呼吸着他的氣息。
真的是雷休！
雷休回來了，他曾經以為，他們今生都見不到了，商隊一走就走七、八年，而他…….他本來早就該死掉的，代替他弟弟而死。
必然是亞爾林把雷休帶了回來……..可這一切也是因亞爾林而起。
雷洛第一次開始思考——亞爾林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是要把雷休當做制約他的人質嗎？
雷洛眼中落下一片沉思，雙手把懷裡的人抱的更緊。
“哥？”見雷洛久久不會，雷休擔憂地輕呼。
雷洛猛地反映過來，他把雷休從自己懷中拎了出來，上下打量雷休，伸手去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
他在雷休身上看到了愈合的、結痂的、留疤的傷痕。
“這是這麼回事？是誰傷的你？”湖綠色的雙眼染上令人膽寒的怒意。
“哥！哥你别着急！”雷休連忙安慰暴怒的雷洛，他将他所經曆的一切都告訴了雷洛——
那個商隊如裴塵猜想，是一個僞裝成人口拐賣的商隊，他們收了雷洛的錢把雷休帶走後就直奔北方大陸，一路上搶、拐、騙無惡不作用各種手段拐賣人口，雷休根本逃不出去，一個有煉金術師能力的奴隸被商隊嚴加看管，到了北方大陸雷休被賣給個了一個急缺人手的軍團，他們逼着雷休前往戰争的最前線用煉金術的能力為戰士修建戰壕。
雷休是在戰場上被裴塵的騎士團救下來的，煉金術師是戰場中最先遭受攻擊的，因為他們在最前線建立防線，而隻有殺了煉金術師才能停下防線的築成。
“哥，是亞爾林大人的騎士團救了我，我差點就死了，那時隻剩下再也見不到你的想法，是他們把我救下來的！”雷休被雷洛保護的很好，少年心性，因此也單純得很，因此倒也并未多想。
曾經的恐懼已經被淡化，他興緻勃勃地跟雷洛描述那些騎士團的厲害，如何帶着他一路殺了出來，如果把想追他的商隊的壞蛋幹掉，帶着他一路回來。
“哥！祭祀大人會不會真的是好人，是我們誤會他了呢？”雷休畢竟沒有曆經過寄生的過程，他沒見過真實的殘忍，所以他心中對亞爾林的感情并未徹底偏向于仇恨那裡，畢竟那是人人敬仰的大祭司。
“嗯、有可能吧。”至親之人失而複得，雷洛早就凝成鐵石的心突然軟了，但這份柔軟并不包含亞爾林，雷洛确實帶上了一絲對其救下自己弟弟的感謝，可也并不妨礙他心中對亞爾林的防備與刻骨的恨意。
他隻是抱着雷休将一切情感都銀承在那深邃的雙眼中，随口應付了一句。
他隻是發現，将一切串聯後，或許他見的一切，也并非是真正的真實。
至親的歸來填補了内心的空缺，内心呼嘯地風暴開始漸漸平息，陰翳的天空悄悄出現一縷光芒，頭腦越發清明冷靜，他是不是，該真正地去了解一下亞爾林。
正如那個纖細的男人所說，想要戰勝敵人，就要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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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分，裴塵在仆人的服侍下入座。
雖說了不用雷洛再服侍他，這也讓他還有點遺憾，畢竟那狼崽子一臉不情願還要一闆一眼給他布菜的表情還挺可愛。
結果推着銀色小餐車進來的人還是雷洛。
裴塵：呦呵——
這小鬼以前不是一副巴不得離裴塵這個大型人渣垃圾幾百裡的表情嗎。
裴塵眼中的戲谑落在了雷洛眼中，雷洛的心性早在這一個月裡被斷裂的無堅不摧，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推着小車走到裴塵身邊，低着頭按以往的樣子給他布菜。
難道真是良心發現了？察覺到自己壞的不是那麼人神共憤了？
雷洛任由他打量，毫不猶豫的開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發現對亞爾林這人，有時候與其勾心鬥角遮遮掩掩，不如直來直去的打直球，倒是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信息。
裴塵沒有食不言的習慣，平時吃飯的時候就是他檢查這小鬼學習成果的時候。
裴塵晃了晃鑲嵌着鑽石的高腳杯，酒紅色的液體映着燭火給裴塵雪色的臉上倒影出了一抹暖紅色，這狼崽子也算是開始逐漸開竅自己的好了吧。
“你們這些小孩啊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不過也是，人類是一種很單純的生物，當他們批判一個存在時，那個存在所有的行為都是應當被指責的。”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單純，人類也更容易相信美好的事物。”
說的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雷洛沉默不語。
“噗——”裴塵看懂了雷洛的眼神輕笑一聲，那是雷洛第一次看這個男人不帶嘲諷的笑容。
原來詩歌中所說的如積雪消融後綻放的第一朵紅玫瑰般耀眼是真實存在的。
那抹笑容轉瞬即逝，裴塵正色道：“我要更正一下你的一些認知，首先，使用那些‘貨物’的從來不是我，這裡隻是個加工站,不過我以後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了；其次，我自知不是個好人，但我也不是個人渣，你隻要足夠聽話，我會給你所期望的一切，這也算是個公平交易，畢竟沒有付出就不該有回報不是。”
他這話說的理直氣壯，畢竟在裴塵眼中，他還真覺得自己不是個人渣，都是你情我願各有所取罷了。
裴塵吃完一份小牛肉，牛肉好吃但耐不住這裡香料太少，已經讓他有些吃膩了。
雷洛接過控盤給他換上另一份菜品。
“但這并不能掩蓋你之前的惡行，那些被你獻祭的人失去了一切，你也曾實打實地想把雷休作為祭品。”雷洛緊盯着垂頭認真吃飯的祭祀大人一字一句反駁道，這個角度，他甚至能看到裴塵纖細的頸項。
“小鬼，我更正第二件事，我‘本人’從未崇拜過神，我至始至終的目的都是消滅任何異端，不過一開始的方向錯了，現在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雷洛冷笑一聲：“那些無辜生命的消失你用一句方向錯了就能掩蓋嗎？”
裴塵無所謂的聳聳肩，那又不是他幹的。
“那又怎麼樣呢，我從不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而糾結。事實就是如此，我走錯了方向，現在正向着正确的方向前進，至于那些因錯誤而犧牲的，未來我會在地獄中向他們忏悔的。”
不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下了地獄，需要他忏悔的事多了，這些根本不是因他而死的人連取号排隊的機會都沒有，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忏悔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最正确的決定。
這個人認定了自己會下地獄，雷洛在心中反複咀嚼着裴塵這句話。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貴族，不論他們做了多麼無恥肮髒的事，他們都對自己會上天堂這件事堅信不疑，更不要說一名偉大的祭祀。
這個人他能對因他而死的人說出‘那又怎樣’這種無情的話，又無情冷漠的認為自己屬于地獄。
他的無情是對所有人的，包括他自己。
雷洛壓下心中湧起的異樣，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怎麼知道自己現在的方向是正确的。”
裴塵優雅地擦了擦嘴角，語氣輕柔但不容質疑：“我隻是堅定不移的相信着自己，相信世界屬于未來而非異端，你也該相信我。”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你最好變得足夠強來盯緊我，為我的錯誤作出正确的判決。”
雷洛把裴塵手中的餐巾取走疊好，他低下頭手将一切有序地整理好，就像整理他和裴塵雜亂的關系。
“那你最好是正确的，如果再次發生一樣的事情，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祭祀大人。”
“我期待着你的判決，小鬼。”
兩人之間的冰點關系終于開始慢慢融化，正當裴塵打算去抓捕其他的枯竭者時，一個消息傳來——鎮守國境線的劍皇霍爾大公歸來，并正往祭祀殿趕來——
一個剛回國的劍皇、一個國家的标志，回國後不去見國王而是去見亞爾林。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