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幾人才終于反應過來了,即便相處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可她其實從未開口問過幾人的姓名。
“之前一直沒來得及問,抱歉。”
“沒來得及問”?這種過分的說辭,哪怕是拉維恩自己都無法毫無疑問地接受。但說到底,她又一直為什麼,如此理所當然地忽略了他們的名字呢?
或許自己其實,一直都隻是個膽小鬼吧。
她隻是沒有那個勇氣而已。
沒有再一次跟熟識的同伴告别、所必要的勇氣。
拉維恩略微地垂下了眼睛,在這澄澈的月光之下,她能完全看清楚自己身上的傷痕與創口。一整日持續不斷的戰鬥讓自己看起來狼狽極了,就連身上的衣服也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被灰塵和幹涸的血液浸染得不成樣子。
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啊...為什麼要問出這種糟糕透頂的話。
就連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的姓名都未曾知曉,自己究竟是憑什麼用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帶領他們的?
“...”
那人正如此直白地看着自己。三人之中,她與自己的交流向來是最少的。
即便也總會加入到其他兩人針對自己所說的玩笑話當中,但拉維恩能感受到...她與其他幾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尤利娅,那家夥的名字是尤利娅·金。”
未幹的淚痕還挂在她的臉上,可那人如今卻顯得冷靜極了。
“我的名字是萊利·瓊斯,另一個是奧布裡·米勒...要好好記住啊。”
她用那樣、滿懷着期望的眼神看向自己。拉維恩并不能清楚明白那人如今的想法,在這不斷拂動着的風與枝葉中,她甚至無法完全聽清楚她的聲音。
明明是那樣微弱、而又躊躇着的不堅定的話語。
拉維恩輕輕地嗯了一聲,似乎也并未由于眼前的景色動搖分毫。她隻是如此理所當然地低垂着頭,看着這皎白的月色帶着今夜還未撫平的傷痛走遠...實際上就連好好回應對方的心願也做不到。
“拉維恩,你大抵是我們之中能活得最久的人吧。”
萊利緊握着拳頭,好像隻要讓疼痛徹底将自己的理智淹沒,就能在停滞的夜色中真正地得到什麼、好像就能這樣理所當然地、将過去與未來的一切都抛向腦後。
她隻是那樣執着地說着。
“你要好好地記住我們存在的痕迹才行啊。”
“像我們這種弱者,恐怕連說‘把同伴的意志傳承下去’的資格都沒有吧。”
“如果就連我們都死了的話,又有誰還會記得她呢?”
“所以...”
周圍的三人,在萊利說着這樣的話時,都是那麼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去。
那像懇請一般的眼神,如此殘酷地落在了拉維恩眼中,像是世上最甜美的詛咒一般,順着這不斷持續的風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落在了自己的腦海裡。
“拜托了,請記住我們吧。”
“記住我們這種沒用的家夥,不斷地、不斷地走下去...”
那天晚上,幾人像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幾乎把有關于自己的事情都說了個遍。包括他們如何在瑪利亞之牆被攻破後下定決心加入調查兵團的,包括尤利娅其實一直都非常地崇拜自己...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積在一起,到最後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拉維恩看着這樣的她們,除了将每一個字都徹徹底底地記到心底以外,其實也什麼都做不了了。
一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幾人哭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睡倒在馬背上。
等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人還依舊在前方安然地仰着頭。那逆光的背影依舊如此理所當然地直立在原地,她隻是望着遠處逐漸升起的日光,再一次握緊了手中的刀。
周圍還散布着巨人未消散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