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國北方山裡的一個小小的村落，西面靠丘陵，東面臨大河。我出生的時候，家裡已經有一個孩子了，我的姐姐阿柒。那年她也不過五歲，還在上育紅班。有一件事是我後來聽她講的，生了我之後，不知是誰買了一包兔八哥的蛋黃派，就放在櫃頂，每天她就是站在櫃門前，擡頭望啊望。

我出生後其實家裡條件已經比阿柒小時候好上很多了，後來阿柒跟我講過兩件她小時候的事，一件是她在上村小的時候，偶然在廁所撿了一毛錢，那時的她如獲至寶，攥着錢跑去小賣部買了一個冰塊，據她所說那種冰塊有各種顔色，裝在袋子裡，可以舔好久。另一件事其實在他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從媽媽那裡聽說過了，村小離家不算很遠，出了家門先朝東走一會，轉個彎就到了。那天爸爸去接她放學時孩子們都已經散了，遠遠地就看到在校門口對面的垃圾堆裡坐着個小孩，兩隻手挒開包裝袋，用舌頭舔着粘在袋子内的零食碎屑，當時父母心裡特别不是滋味，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事實就是，一毛錢一袋的零食也是買不起的。我不知道後來這件事又是怎樣發展的，父母是否訓了阿柒不要撿垃圾吃，阿柒是否因此挨了笤帚疙瘩，後來又是否能夠有機會如願以償吃到想吃的零食，這些我都無從得知。隻是這件事情，後來總是要被拿出來說道說道，每次提起，每個人心底又有一陣淡淡的苦澀。

不管怎樣，至少在我長到阿柒那時那麼大時，家裡總算能夠容許兩個孩子在大人下地幹活而獨自在家時買些零嘴吃一吃了。我和阿柒通常是一人五毛的，那一天像往常一樣阿柒背着我去東邊小賣鋪買零食，首先要過一個姑且可以稱得上是橋的石闆，然後再走一個上下坡。就在我倆得意洋洋攥着錢說着話想着買點什麼吃的時候，阿柒沒托穩把我摔了。那條路右邊就是下暴雨時淌水的水溝，雜草叢生，還有各種扔在裡面的垃圾。當即我就哭了，阿柒慌了神，忙把我牽上來，大抵是出于一種做姐姐的壓迫感，連忙給我封口費：我的那五毛零食都給你，不要告訴媽媽。這件事是我記事後經曆的，所以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後來也确實獨享了一塊錢的零食，或許也給阿柒咪了幾口，這件事也就此翻篇不再去提。

我的前六年，每一天都和阿柒在一起。後來家裡養了長毛兔，割草喂兔的任務就落到我們頭上。嚴格來講這也并不是什麼複雜的任務，畢竟村裡到處都是草。而且我們哪裡都去，那一次我倆爬進了鄰居家的胡同裡割草，兩頭堵着的胡同道子黑漆漆一片，差點爬不出來。當然我倆也沒少打架，主要是因為電視機遙控器掌管權的争論。畢竟我倆差了五歲，在我獨愛動畫片的時候，阿柒更鐘情于電視劇，就因為這我倆沒少吵架。因為年紀大阿柒總是壓我一頭，而恰恰又因為年紀小我更容易得到媽媽的偏愛。那天我們又大吵了一架，我說，你再不讓我換台我就要去找媽媽。阿柒說，你去呗，你走了正好我自己一個人看電視。正值夏天，大人們忙于下桃收桃，空氣中到處都是爛桃子的味道，河裡也時不時飄來幾顆爛桃。我氣憤地跑到天井裡壓了半桶水，當時家裡用的壓水井，因為個頭不高壓水時要跳起來，等杆子往下時又可以攀在上面順勢往下，成為一種樂趣。小孩子氣性大，于是我真的跑出了家門，而阿柒笃信我不敢走遠，也沒有管我。我一路憑着記憶跑到了收桃的地方，等到下午和媽媽一起回去之後，阿柒才發現我真的跑去找媽媽，于是後來吵架時稍有收斂，不過很快又恢複原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