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憂心于時光流逝這種無力控制的天命。
先是讀林清玄寫的《和時間賽跑》,那年我三年級,剛到城裡的小學讀書,從離開家鄉的那一刻起,就患上了名為思鄉的病。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莫名的情感總是會攫住我小小的心髒,不能呼吸。每當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坐在電瓶車後座,看着太陽落下,金燦燦的晚霞萦繞天際線,我又感覺到那種情感在撕裂我的心。“所有時間裡的事物,都永遠不會回來了。你的昨天過去了,它就永遠變成昨天,你再也不能回到昨天了……雖然明天還會有新的太陽,但永遠不會有今天的太陽了。”我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課文中那種不能對抗時間的悲傷,這種悲傷從離開家的某一天起就伴随着我,直到現在,我始終囿于其中,無法自拔。有時候是站在門口望着鳥雀歸巢,有時候是聽着動畫片悲調的片尾曲,甚至在某些快樂的時刻,這種悲傷就悄無聲息地來了。後來初中讀朱自清先生寫的《匆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複返呢?”我又開始思考起來,覺得為什麼時間一直向前呢。“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着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歎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歎息裡閃過了。”作者寫得如此之生動,完全是我心之所想,可惜,在課文中也沒有給出答案,于是我繼續和這種悲傷共處。後來又讀作者《給俞平伯的信》“生活中的各種過程都有它獨立的意義和價值——每一刹那有它的意義與價值!每一刹那在持續的時間裡,有它相當的位置。”,由此稍有釋懷。
新年又至。其實過去我們從不過元旦,所謂的陽曆年。于我們而言,這隻是千百萬天中的一天,并無甚特别,隻是代表着挂曆要換了。每到這時大隊都會給我家發慰問信,這是一個大幅彩印挂畫,最上是和科技啊軍事啊之類相關的照片,那年恰逢世博會,選的是東方之冠和複興号的照片。中間是大大的三個紅字“慰問信”。其下是年曆,每個月的月曆都很小,背底印着藍色的月份數字。除去這些元素,四周有大片空白,對我來說這就是絕佳的畫紙。我常常跪在長木椅上,攥着圓珠筆管,在上面畫一些亂七八糟的,尤其有一段時間愛畫豬。一個圓腦袋,兩個尖耳朵,兩點是眼睛,橢圓形豬鼻子不忘點上鼻孔,肥身子,w形豬蹄,最後是打圈豬尾。等過完這一年,挂曆撤下來,大人就把它的所有權轉交給我,讓我在背面畫畫。這是多麼好的紙,光滑的,而且像卡紙一樣有硬度。後來我愛畫場景畫,畫清明時節雨紛紛,很多的人,牧童,問路人,過路人,酒家……又後來我愛畫透視房子,幻想以後住上這樣的房子,有很多層,有很多個房間,要有花園,仍不滿意,後來又畫海陸兩栖房車……那時還用一塊錢一闆的藍色圓珠筆,過個幾年就掉色了……
今年第一天,夜半無眠,翻看起相冊來,看到挂曆照片又想起這些事來,是以記之。人人都道新年快樂,也許隻有我這樣奇怪的人新年反倒憂慮罷了。當然,如朱自清先生所言,每一刹那有它的意義與價值,我要做的,是牢牢地抓住每一點每一滴,即使是已然彙入時間長河的那些,也要細細打撈起來,不要讓它們白白流走,了然無痕。若您讀到此處,謹祝您新年快樂,所愛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