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哄妹妹開心,緩解她被放鴿子的糟糕心情,鄭淙恨不得當牛做馬,把整條街的東西都給小妹買回去,以此彌補自己好心辦壞事的歉疚。
見鄭淙一直護衛在自己身旁,陪着自己逛花燈,鄭泠很快就将剛剛久候人而不至,冷風中苦等的委屈,抛之腦後。
她安慰自己,一個人逛是逛,和崔忱骦逛是逛,和阿兄逛也是逛。更何況今日鄭十十分大方,但凡她駐足停下看了一眼的東西,他都搶着給她付錢購買。
起初鄭泠還覺得他怪怪的,警惕地問他:“阿兄忽然對我這樣好,簡直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鄭淙心虛至極,趕緊為自己正名:“瞎說,兄妹之間,禮尚往來,聯絡情誼,哪就有你說得這麼嚴重了。”
以鄭泠這麼多年的對這位兄長的經驗和了解來看,她敢斷定:“你肯定是做了什麼坑我的事?”
鄭淙咬死了口風:“沒有!這不是感激小妹早上為我解難,故而才打算以此回報。你不要的話,就算了,那我走了。”
鄭泠仔細想想,早上是有這麼一回事,于是接納了這個說辭。
她也不和自己兄長客套,心安理得的宰他一次,就放開了買和玩。
不一會兒,金钏女蘿手裡就提滿了東西,跟在身後,被人群一擠,不知不覺就與鄭泠分散了。
她們兩個四處張望,也沒見到人,東市又大,找起來如大海撈針。
兩人商議了一下,金钏道:“郡主有郎君陪着,想來不會走丢,你我二人先回府放掉這些東西,再過來找郡主他們。”
女蘿一聽,覺得是這個理,遂兩人找了輛馬車,将這些東西搬上去,就往翊善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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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鄭泠一路拉着鄭淙玩投壺、玩猜燈謎,他為她赢了好幾樣小玩意兒和一盞魚龍燈。
她提着這展以竹篾為骨編織精巧的燈,開懷極了:“今日才知道,阿兄原來也有這樣細心體貼的一面,未來的嫂嫂是個有福之人。”
鄭淙抱着一個瓷器飛天仙女像,和一盞仿漢代的博山銅爐走在她身旁,揚眉吐氣:“才曉得為兄的人品啊。”
“嗯!我會給阿兄宣揚宣揚,好叫那些待字閨中的貴女們,都對你青睐有加。”
鄭淙挑了挑眉,想要說的話,剛一張口,就咽在了嘴裡。
因為前方傳來一句朗笑:“子潺素有‘芝蘭玉樹’之稱,這京中一半的女子,本就對他青睐有加,泠娘再宣傳下去,另一半也都要愛慕他了。”
隻前方迎面走來一行人,最前方那人,年約弱冠,錦衣玉帶,白面星眸,步履從容。
他的身旁跟着一個氣度雍容,着粉衣齊胸诃子裙,頭戴幂籬的高挑仕女。
确切來說,鄭淙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他們,而是兩人身旁,圍着的那些腰佩橫刀的便衣随從。
即便他們穿着與這市井分外融合,但這隻有大豫十六府衛才能佩戴的軍刀——橫刀,很輕易就昭顯了來者的獨一無二的身份:本該在太極宮的聖人,和不知哪位嫔妃。
夜出皇宮,于東市信步。
鄭淙一把拉着鄭泠上前,作勢就要行禮問安。
錦衣男子和煦地開了口,笑着阻止了他們的見禮:“今夜微服,一切皆免。”
“是。”鄭淙略微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不必行禮,鄭泠便朝着他和身旁的女子,喚了一聲尋常的稱呼,笑問:“表兄和……嫂嫂也有興緻,出來賞燈呀。”
女子戴着幂籬,遮掩了上半身,看不見容貌,不知是誰。
但想來不會是個宮人,遂鄭泠稍加思索,就斷定這必定是哪位後妃。
天子李環含笑,指着一旁的女子,“碧落來大豫三載,都沒見過燈會,今夜恰逢盛會,便帶她出來一觀。”
聽到這個名字,鄭家兄妹就知道了陪同在天子身側的這人是誰。
權碧落——那位服侍過兩任帝王,于去年秋日被冊封為婕妤的新羅貢女。
頭戴幂籬的昭儀-權碧落,隔着層輕紗淺笑:“多謝您百忙之中,特意陪同妾身出來一觀盛景。”
她的聲線輕柔溫婉,說話一字一頓,宛如孩童學語,語調有些生硬不太流暢。
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是因為這位權婕妤,并非中土人士,乃是三年前,由新羅國進貢而來的外邦女子。
三年期間學漢字,她的漢話,能說成這個樣子,已經是一種很強的天賦了。
聽到她第一次見花燈,鄭泠便将自己手中的魚龍燈轉贈給她:“這盞燈是剛剛猜燈謎赢得的,借花獻佛送給嫂嫂。”
權碧落端莊交疊在腹部的手,伸了出來。
纖纖玉指接過燈杆,她對着鄭泠揚起一個微笑:“謝謝你,榮甯。”
恰在此時起了一撒風,微微拂開薄薄的紗,露出她驚鴻一瞥的姣好容顔。
教鄭泠看呆了。
昔日她在中秋宴宮上,見過一次這位權婕妤獻舞。
彼時天氣還不冷,她着一襲青碧色的齊胸襦裙,勾勒出豐腴的身形,站在宴會中央,如青翠山水間的一抹風,一片雲,一溪水。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位新羅貢女,驚為天人。
也是在那場宮宴上,這位太上皇名義上的女人,成為了如今天子的新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