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鄭泠婆媳前來拜見,正在處理政務的鄭無邪,抽空接見了她們。
她依舊如此前一般風風火火,說了些話,賞賜了一些東西,就不在留人,忙着繼續處理國事。
兩人不多停留,帶着丫鬟仆從前往大明宮。
到了甘露殿的時候,李環還未睡醒。
婆媳二人并幾個丫鬟,在殿檐下吹了足足兩刻鐘的風雪,那巍峨沉重的朱門才緩緩挪開。
隻見門内走出來一個宦官,對着二人宣聖人口谕:“聖人醒了,宣郡主與國公夫人入内觐見。”
拜見皇帝,是在嫔妃寝宮,也是古今聞所未聞之事。
鄭泠與崔氏進去,屋中的暖意撲面而來,剛才在風雪之中站了這麼久,狐裘上沾了不少雪花,一遇暖氣,立刻融化成了雪水。
金钏與女蘿都在外面,未得令進來,鄭泠便自己用帕子擦了擦,擦完她也給同行的崔夫人擦。
崔夫人受寵若驚,但面見天子未敢喧嘩,不好多言,便朝鄭泠感激一笑。随後接過帕子,自己擦了擦被打濕的雪水。
李環在權碧落的伴随下,從金線繡鳳紋帷幔後面出來,就見到她們婆媳相視一笑的場景。
他也彎起一個笑,同她們打招呼:“教國公夫人和表妹久等了,實在是朕近來偶感風寒,龍體違和,每日精神不佳,才需多多休息,以至睡到現在才起。那些奴才也是,竟不早點喊朕起來,讓你們在外沐風曆雪,朕心甚愧。”
兩人見到他出來,立刻雙手交叉胸前,行了一個叉手禮:“拜見陛下,拜見婕妤。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婕妤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環和煦道:“快快免禮,都是自家人,不必見外。”
崔夫人開門見山,“臣婦替吾兒攜兒媳,特來叩謝陛下太後賜婚的恩典。”
李環入座,笑了笑:“客氣了,表妹與右武衛将軍甚是般配,能夠喜結連理,也是天定的緣分。朕和太後,也隻是錦上添花,加快了這一樁喜事的進度罷了,算不得什麼恩典不恩典的。”
說到這裡,他面帶愧疚:“倒是昨日軍情緊急,不得已讓崔柱國和妹夫急匆匆就領兵離京,害泠娘昨夜獨守空房,朕心下有愧,萬分過意不去。也不知泠娘和妹夫會不會因此,心有怨怼?”
鄭泠不假思索地回答:“陛下嚴重了,婚事輕,國事重,臣女的夫君,身為大豫的将士,心系黎民江山,自當以朝廷安危為重,萬萬不會有任何怨言。”
李環挑眉,意有所指:“是嗎?那你呢?怨不怨朕這個表兄下的令?”
“君令大如天,臣女豈敢。”
“那就好。”李環看着低眉順眼的鄭泠,忽然道,“泠娘留在宮中用午膳吧,那日臘八燈會,你送給碧落的燈,她很喜歡,在朕耳邊念叨了很久,說想着請你吃頓飯,當面跟你聊聊天。”
旁邊一直靜默的權碧落,擡眼看了看李環,她來不及深思他借自己的名義,留鄭泠吃飯的原因。就立刻配合着他的安排,朝着鄭泠,目含期待,溫順柔婉地笑了笑。
李環喜歡權碧落,就是因她善于察言觀色和足夠知情識趣。
有了她的配合,鄭泠自然稱是,應下了這個飯局。
于是李環便接着笑問崔夫人,“要是國公夫人沒什麼要事,也一并留下用膳吧。”
正常情況下,人若真心要留人吃飯,必定不會分開詢問,而是一道請了。李環等鄭泠應下之後才順帶去問崔夫人,可見他并非真心要叫上她一起吃飯。
加上崔夫人對這個天子沒什麼好感,想到要同他一起吃飯,更是沒胃口,于是找借口先告辭了。
鄭泠以為天子是有什麼要同她說,比如問鄭淙和那尊飛天仙女像的事,再譬如,問崔家的事,亦或者是問鄭家的事。
但是都沒有。
他們安安靜靜地用完了一餐飯,期間隻有李環異常體貼地給鄭泠和權碧落夾了幾次菜。
她注意到這一頓飯,并不是太過隆重的精緻宮宴,而是一餐恰到好處的‘家宴’。甚至幾乎都是根據鄭泠的喜好和口味來布的,淮揚的蟹粉獅子頭,胡地的羊肉胡餅,和普普通通的胡麻飯……
都是她喜歡的。
她以為是權碧落一手操辦,對她好感頗深。
唯有權碧落知道,這些其實都是李環的主意。
用完餐,外頭風雪更大了。
李環便命人奉茶,留她再坐會兒:“下雪天,留客天,左右你回崔家也沒什麼事,不如等風雪消停了再回去也不遲。”
見她等得百無聊賴,李環頗為體貼地替她找了件事情做,“泠娘畫工了得,朕有個不情之請。”
她放了茶盞,問:“請陛下示下。”
他拉過權碧落,雙眸幽幽望着鄭泠:“今日雪大,外邊雪景極佳,想請泠娘為朕和婕妤,繪制一幅以雪景為背景的畫像,予以留戀這場冬雪。”
鄭泠看了看窗外的鵝毛大雪,遂問他:“不知陛下,想要什麼樣的雪景?”
“都可。泠娘畫什麼都好。”
外邊天寒地凍,也不可能叫皇帝和他的嫔妃,站到外面去讓她看着畫。而且她自己也怕冷,在冰天雪地之中,就算她的手不凍僵,那調出來的墨料,也怕是立刻就會結冰,于是隻能在屋中畫。
她起身在窗外看了看,試圖找一個能看得過去的景。
那邊李環已經命人備好了筆墨紙硯和各色顔料。
權碧落安安靜靜坐在李環身旁,見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站在窗前、四處顧盼的鄭泠身上……
過了一陣子,鄭泠終于有了想法,她行至書案前,照着窗外的一角雪景,提筆勾勒出輪廓。
宮中建築,都是經過精密的布景,每一處地方,在不同季節都是鬼斧神工般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