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少年點頭“嗯”了一句。
榮令蓁知道了他這是不高興了,一不高興,連敷衍人的“嗯”聲都是輕輕淺淺的,帶着一點與生俱來的不屑與高高在上。
“走吧,我冷了。”她甚至都沒有給樹上的人多餘的眼神,隻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竟然是想多看一眼的。
上一世他站在樹上為他的幼弟搖落一樹雪時,她正迷了路到西花園,聞得耳邊有孩童的笑聲,便從月門洞後探出半個身子,入目處是樹上素白枝桠間一藏青人影,他一邊晃動樹枝一邊對樹下的幼童笑着,清朗的聲音不時詢問着樹下歡喜着四下跑跳的孩童。他臉上的笑容并不大,卻是有如在這天寒地凍之中忽然投入的春光般,和煦又明亮,将他原本出塵絕俗的相貌襯得更加生動,榮令蓁一時無法移開雙目。
而後那雙盛滿桃花般的淨潤雙眸蓦地和她對視在一處,那目光雖然冷淡卻不曾有一絲責怪之意。榮令蓁頓時有些羞怯,但她沒有低下頭,仍然看着他,直到他露出來個溫和的笑,一手撐着樹枝彎了彎腰,當下便理解了她的處境,在樹上探頭問她:“林家的園子就是如此,你要去哪裡?”
他說話的時候好似一個與她相識已久的人,全然無半點陌生,說話時雖然帶着一種淡漠,但卻并不叫人厭惡。榮令蓁點點頭,方才受得氣好似也消解了一般,京中有壞人,但也有好人。
榮令蓁墜入樹上那雙依舊燦然如春光的眼睛,直到林翠沉連連咳嗽着撞了撞她,她才回過神來。林翠沉一面笑着,一邊點頭對樹上的人說:“陸二哥,你記下了,她叫榮令……。”
話未說完,她的嘴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榮令蓁一邊捂着她的嘴一邊推着她遠離此處。在林翠沉掙紮之際,榮令蓁隻聽得背後一陣風聲後,有人拍了拍手。還未回頭隻聽得陸元歎帶了幾分雪寒的無奈又不得其解的聲音:“我想請教榮四姑娘一個問題,你為何這般厭我?”
榮令蓁看了看在場的幾個小丫頭和一臉好奇又期待的林翠沉,不顧朝她襲來的細碎雪片,回頭看了他一眼,容貌聲音與那個是她夫君的人别無二緻,可是那個人永遠不會這麼坦誠的問她說為何那般厭他?究竟是什麼讓這樣一個肆意少年變成了那樣一個人?榮令蓁沉下眼,隻答了句:“我生來如此,并非厭你。”
她厭的究竟是什麼?
也許她自己也不清楚,隻知當時是她錯了。
可錯又錯在了哪裡?錯在她不該要嫁給他還是錯在她始終沒能得到他的心?也許上輩子是她太過于任性,以至于害了幾條人命,所以每個好結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麼她試着改一改。
“若是前番讓二公子誤解了,小女向您賠個不是。”榮令蓁壓着自己心内的不甘,此刻心忽然靜了下來,就遠遠的躲開。
可她不甘心,憑什麼她要記着從前,若是日後他娶得心上人,一世恩愛和美,她又當如何?他憑什麼過得比她好?可他就是因為她才與心上人錯失良緣。榮令蓁一時之間兩頭拉扯,不知如何是好。但她逼着自己靜下來,無數遍的告訴自己那些不甘其實都是自己得不到後的怨懑。
陸元歎狐疑的在她臉上逡巡一番,他與她之間隔了些距離,雪花緩緩的飄落在他們之間,在這瞬間,陸元歎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類似痛苦的東西,但隻是片刻,以至于他懷疑自己看錯了。仿若眼前這個姑娘是真的隻是不善與人交往,才顯得之前種種是厭惡他一般。
陸元歎笑了笑,大方的原諒了她:“我追問你不是要追究什麼,隻是想知道你為何厭我,若有不好的地方,我日後也好改之。”
榮令蓁點點頭,一幅不欲與他多言的模樣。縱使心中有千言,她又有何種身份何種立場來與他說呢?本來就是一筆不清不楚的賬。
“二哥,下雪啦,你說能讓我看到下雪,果然你讓天下雪了,二哥無所不能。”稚嫩的童聲響了起來。
陸元歎蹲下身,笑着迎着朝自己跑來的幼弟,溫柔的捏了捏他的臉蛋:“你怎麼自己睜開眼了?”
白淨圓潤的小陸诤漲紅了臉,渾圓的小手指了指榮令蓁:“眯眼時看到這位姐姐太好看了,便忍不住睜開了眼。”而後他又趴在陸元歎的肩上不知說了什麼,鬧的陸元歎也紅了臉,用了些力氣捏了捏他的臉:“不許胡說。”
幾人不禁語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