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是恍惚的,耳邊也響起爆鳴聲,方眠覺得很吵,非常非常吵,她感覺時間像是停滞了下來,整個人都陷入了虛空的狀态,然後看着門被撞開,看着賀言深沖了進來,看着賀言深抱起她,看着賀言深帶她沖出了屋外。
一眼落在她破碎的房頂,最後一眼落在玻璃箱中,原本應該待在那裡面的小白,消失不見了。
等方眠被賀言深抱着出了門外,她才看見剛剛擊穿自己房屋的是個什麼東西,一個肉紅色的……人?腳上踩着褐色發黑的人字拖,指甲變得黢黑,短腿,粗壯,大肚腩穿着一個白色的紅斑點大褲衩。
赤.裸着上半身,頭顱的位置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根類似于大腸似的肉筋,從他的身體裡延伸出來,伸進方眠的房屋裡。
活的,身軀還在扭動。
方眠盯了兩秒,突然認了出來:“那不是陳澍嗎?”
賀言深沒有說話,回答她的隻有耳邊略重的喘氣聲,方眠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被賀言深抱着沖上了樓,而那個肥胖扭動的身形也在她視線中變得越來越小。
為什麼……不往下跑?方眠下意識是這樣想的,她伸長脖子想去看一眼樓下,誰知半道被賀言深一把摟了回來。
“眠眠,别看。”他的聲音帶着微喘,本來就很好聽的音色,此刻更是染上幾分性感。
方眠的視線被他擋住,自然而然落在了賀言深不斷起伏的胸膛上,他身上穿着件普通的黑色運動短袖,略微寬松,可這麼近的距離,她還是看到了胸口處被撐起的、漂亮的弧度。
她曾經看過賀言深洗澡,衣服下面的那一部分對她來說并不是未知,方眠的大腦自然而然地補全,她沒來由地想了一句:賀言深的乳.頭顔色很淺。
他的膚色并不白皙,比起健康的小麥色也略深的程度,隻有那個地方的顔色有點例外,透着肉粉,很色,方眠過目不忘。
她就這樣被賀言深抱着,上了十樓,筒子樓是老樓房了,堅固而破舊,最高搭了十樓,是違章建築,但是山明市存在很多這樣的建築。
等到了她才發覺,不止有他們兩個人在逃,還有人在逃,踉踉跄跄、大驚失色地從樓下跑了上來,都是往上跑,所有人都在往上跑,完全一緻的選擇。
方眠從賀言深懷裡掙了出來,她感覺到賀言深的身體有些僵硬,他似乎是想拉住她,但是他的表情裡也帶着幾分肉眼可見的驚恐。
哇,從小保護她到大的人,居然在感到害怕呢。
方眠沒有理會賀言深的勸告,她走到筒子樓中間,攀上鐵制的欄杆,往下看了過去。
雨還在下,瀝瀝淅淅的大雨,把整個地面洗得發黑,天氣也很陰沉,一片黑色之中,那個白色的東西就被對比得很顯眼了。
幹瘦幹瘦的,方眠視力很好,她甚至看到了那東西腰上的骨頭,一根根,很分明,蒼白到泛着死氣的皮膚像紙一樣糊在骨頭上,軀幹的盡頭是頭顱,長而散的細發被雨水打得很濕,像是那種男性藝術家會留的發型。
軀幹、四肢、頭顱,一切都很完整,但就是不像是人。
很長的一條,佝偻着身體,在往地上刨着什麼,方眠看了幾秒鐘,從它錯開的身形中看出那是一具屍體。
一具老人的屍體,是門口的保安大爺,身上還穿着灰色的棉質短袖,肚子裡的紅色器官全都被掏了出來,被那個詭異的怪物大口大口地吃着。
嗆咕嗆咕嗆咕,咀嚼的聲音很大,在十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方眠想起了自己的包子,還有開着火的竈台以及那口鍋。
要起火了。
“現在怎麼辦?你們有試過報警嗎?誰帶了手機?”有個中年男人顫巍巍地問道。
方眠轉身,她帶了手機,她的手機向來不離身的,可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就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信号了,她這部手機确實用了挺久了,還是4G,信号總是很差。
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也有人道:“沒信号啊!今天下午起就一直沒信号,還以為是電信局出了什麼問題,一直到現在都沒修複。”
方眠沉默地把手機裝了回去,她看向賀言深,後者眉心緊鎖,他本來就長得很英氣,蹙眉嚴肅起來之後就會很兇,看上去很有威懾力。
從小就這樣。
她不說話,腦袋裡隻是反複回想着剛剛在自家門口看到的那個肥胖的身軀,那雙人字拖,以及那個熟悉的褲衩。
那絕對是陳澍無疑,一個30歲的肥男,人很邋遢,在山明市某所職業院校裡當導員,就住在方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那麼最底層那個正在吃門衛大爺屍體的呢?方眠慢吞吞地把整個筒子樓的住戶都對了一遍,有印象的全都沒有對上号的,既然和門外大爺有接觸,那就說明是從外面來的。
從外面進到這個筒子樓裡來的,方眠想着,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身影,瘦長,齊耳的長直發,男性,帶着一個粗粗的黑框眼鏡,她在公交車站見過兩次,偶爾看見他抱着一塊畫闆。
抱着畫闆的那隻手,中指内側有輕微的磨損痕迹,手的皮膚很粗糙,細胳膊上暴起青筋。
是美術老師。
方眠下了定義。
筒子樓隻有一個出口,現在距離出口三米的位置盤踞着一隻體型異于常人的怪物,正在吃屍體,是個人都會選擇往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