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落疏已淡聲下令。
“就讓他先去馬廄喂馬吧。若是養壞了本宮的馬,可要拿命來賠。”
“不,我不願……”
眼瞧着兩個侍衛已從外頭大步走進來欲将他帶走,晏朝急忙出聲反抗,話未說完,左臉先挨了脆生生的一巴掌。
晏朝被打得有些發懵。他不可置信地伸手摸着臉頰的灼痛,愕然望向宋落疏。
從未有人打過他耳光。
瞧着她不過十六七的年紀,用的力氣卻極大,晏朝半邊頭顱都嗡嗡作響,尖銳的指甲劃了他的臉,滲出幾道青紫血痕。
剛進殿的兩個侍衛見此情狀,急忙跪地。
滿殿靜寂。
長公主動怒,誰敢作聲?
宋落疏靠回榻上,冷眼看他。
“沒有你願不願意。隻有我喜不喜歡。”
晏朝呆望着她的臉,那樣姣好的一張芙蓉面,便是動怒之時也是極好看的。他胸中因被打而湧起的羞憤,因望見她的臉孔,亦慢慢消散了些許。
這少女是他的救命恩人。
晏朝想。
今時不同往日,東郦已然覆滅,他早已不再是什麼皇家子,能苟且偷生,已是天賜之幸。更何況,做北安長公主的奴,總比待在雲裳閣裡受苦要好的多。
為了活下去,他别無選擇。
那榻上端坐着的嬌麗少女,亦沒有賜予他選擇的權利。
晏朝木然想着,再未言語,任由兩個侍衛戰戰兢兢地起身将他拉出殿外。
“殿下,此人來路不明,您當真要留他?”晚月望着窗外,憂心道,“若是有心之人安插在殿下身邊的,怕是要惹出禍端。”
“我瞧他那一身的傷不似作假。若不放心,你挑個可信之人,去雲裳閣再仔細查查就是。”
宋落疏微眯起眸,憶着方才跪在面前的那張俊俏臉孔。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不留着好好觀賞,豈不可惜?”
*
晌午剛過,日頭暖洋洋曬了滿殿。
宋徵身邊的煥公公親自來禀話,道皇帝在雲光殿設了慶功宴,請宋落疏過去。
宋落疏一面由着瓊花為她梳妝,一面擺弄着妝奁裡不知何時得來的幾串翡翠,不知不覺已有困意。瓊花從銅鏡中瞧見她的倦容,笑道:“殿下不許睡着,今日這宴,殿下可是主角兒呢。”
宋落疏撇嘴道:“哪裡是做什麼主角兒,不過是去受累罷了。”
主仆兩個正說着話,外頭有小宮女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門,站在門口禀話:“殿下,姜公子來了。”
宋落疏蹙起眉,把掌心裡把玩的翡翠手串抛回奁中,重重合上蓋子,“他來做什麼?”
“回殿下,姜公子說,他來接殿下同去赴宴。轎辇已備好了。”
“讓他在外頭等着。”
小宮女領命,悄悄退走去傳話。瓊花見宋落疏面露不悅,顯然是被姜塵的到來擾了心情,忍不住勸道:“殿下何必對那姜公子這般冷待。他畢竟曾救過殿下性命……”
“他那人說話彎彎繞繞,心裡頭不知裝着些什麼東西,我懶得與他說話。”宋落疏斜乜她一眼,“倒是你,話愈發多了。再說些我不愛聽的,便拖下去打闆子。”
瓊花連忙低頭告罪,“奴婢失言,殿下莫怪。”
她不敢再多話,加快手上動作,仔細将宋落疏鬓發挽好,又精心挑了珠钗花钿綴飾。
宋落疏搭着瓊花的手踏出殿門,遠遠望見姜塵立在院中。他站在轎辇旁,一身青衫,腰系一柄素色絹扇,雖裝束素簡,但舉止風度,絕非普通世家子弟可比。
若要說起這位丞相之子,京城無不稱奇,津津樂道之餘,皆要贊一句他對長公主之癡情。長公主十五歲那年,騎馬圍獵之時不慎從馬上跌落,若非姜塵相救,恐要當場丢了性命。
外頭百姓窺不見宮牆内的光景,便憑空生出許多杜撰。言長公主感姜塵救命之恩,早暗生情愫,隻可惜皇帝心中另有驸馬人選,将公主許與陳家長子。如今陳家生變,此事又添幾分色彩,光是說書人口中,已有不下七八種故事。
姜塵見宋落疏從殿中出來,便邁步上前去迎。端肅行禮畢,方朝宋落疏微笑起來。
“殿下以身設局,将陳家一舉誅滅,如今朝堂之上,無人不贊殿下之勇。臣亦敬服。”
宋落疏懶得聽他這些奉承話,全然不理,大步朝轎辇走去。姜塵也不惱,快步跟上,親自替她掀開車簾,堂堂丞相之子,竟心甘侍伴于轎辇之側随行。
晚月與瓊花一同伴在轎辇另一側,似乎有些心事的樣子,幾番欲言又止,終于忍不住,小心貼向轎壁,用隻有宋落疏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殿下,奴婢方才去後院取水,見梨白似乎和幾個馬奴起了争執。”
“哦?他挨打了?”
宋落疏正閉目養神,并未将晚月的話當成什麼要緊事。想來梨白一副皮軟好欺的模樣,挨了那幾個身強力壯的馬奴的欺負,倒也不算奇怪。
卻聽晚月默了默,似在斟酌措辭,半晌,将聲音又壓低幾分:“奴婢瞧着,是梨白打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