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沉進晏朝眼中,揉成碎金的顔色,靜靜映着宋落疏的影子。
宋落疏有一瞬失神。
她怔了一下,緩慢地眨動眼睛,才彎下腰,用指腹上的藥膏輕緩地蓋住他眼下的痂痕。
“多謝殿下。”晏朝仍舊仰望着她,唇角現出清淺的笑。
這是宋落疏第一次看見他笑。他笑起來是很好看的,卻如昙花一現,轉眼即逝,仿佛什麼都不曾有過。
她微怔着,視線不由在晏朝臉上多停留了幾瞬。這時,一個宮婢走過來禀話,“殿下,皇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宋落疏回過神,應了聲:“知道了。”
她再看了晏朝一眼,吩咐晚月把藥拿到晏朝房中,然後隻帶了瓊花,去了永鳳宮。
李皇後正坐在美人榻上繡一件寝衣,見宋落疏進來,她笑着放下手中針線,吩咐宮女去上茶,又将手裡繡了一半的衣裳拿給她看,“簌簌,快來看看母後這個紋樣繡得好不好。”
宋落疏一看便知她是為宋徵繡的,故意扭開臉,“母後繡的真好,也不知是誰這樣有福氣。簌簌可是許久都沒有穿過母後親手做的衣裳了。”
“你這孩子。”李皇後無奈道,“簌簌喜歡什麼衣裳,母後吩咐尚衣局給你做就是。母後年紀大了,身子漸不如前了,光是繡這一件,都有些力不從心了。”
宋落疏急忙挨着李皇後坐下,去拉她的手,“母後不許亂說!母後身子好着呢。”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母後叫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問問你的意思。”李皇後從一旁的瑛女官手中拿過一本薄冊,遞給宋落疏。
宋落疏随手翻開,見裡面每一頁都畫着一位少年的小像。小像旁又詳細注寫了此人的名姓、年齡、家世。她看向李皇後,有些不解,“母後這是何意?”
李皇後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母後知道簌簌不願嫁人。但你如今長大了,婚嫁之事,不能一直拖着。提早定下人選,母後也好安心。”
“母後!”宋落疏擰眉。
嫁人有什麼意思?她如今在宮中過得逍遙快活,根本不需要什麼夫君。
李皇後見她又要使性子,不由歎了口氣,“簌簌,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驸馬的位子。你早些将此事定下,也好免去紛争。”
見宋落疏沉默着,李皇後又問:“那姜家的公子,你當真無意?”
提到姜塵,宋落疏頓時不大高興了,“母後,您怎麼和父皇一樣總是提他?簌簌不喜歡他。”
“好好好,那母後不提便是。”李皇後接過宮婢遞來的熱茶抿了一口,說起另一樁事,“對了,你得空時替母後去一趟青潭寺,燒些佛經祈福。再過一月便是你父皇的生辰,母後得趕在那之前把這件寝衣趕制出來,便不與你同去了。”
“好。”宋落疏點頭應下。她每年都随李皇後去青潭寺燒香祈福,對那裡早已十分熟悉。
母女兩個又坐着說了會兒話,宋落疏便起身告退。臨走時,李皇後執意将那本冊子塞進她手中,讓她帶回去仔細看看。
回到長樂宮,宋落疏斜倚在窗下美人榻上,懶懶地翻看着手裡的小冊子。裡面的十幾位公子皆是李皇後精挑細選的,個個模樣端正,家世幹淨。可她看着隻覺無趣,甚至有了幾分困意。
“殿下,方才秦先生派人來傳話,他今日有事不便入宮,明日再來檢查殿下的課業。”晚月從殿外進來,輕聲禀話。
晚月的話傳進耳中,宋落疏頓時困意全無。她怎麼把這件事忘了?她立刻從美人榻上起身,急聲吩咐:“晚月,快去備紙筆。”
綠檀長桌下鋪着柔軟的絨毯,桌角的漆紋香爐裡,檀香将将燃着。宋落疏跪坐在桌前,看着書卷上白紙黑字的長篇史論,深深吸了口氣,提筆去蘸墨。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裡默默盤算着,要花上多少個時辰才能将這冗長的第三卷抄完。
其間晚月和瓊花進來過幾次,送了些熱茶。宋落疏連午膳和晚膳都未用,隻顧埋頭抄寫,終于将這第三卷抄完了大半。擡頭看一眼窗外,竟已天黑了。
“什麼時辰了?”宋落疏喚來候在外間的晚月,問了句。
“回殿下,已經亥時三刻了。”晚月憂心道,“奴婢去拿些吃食過來吧?您别餓壞了身子。”
宋落疏确實有些餓了,便點了點頭,讓她去拿些熱食過來。她揉揉發酸的手腕,緩了緩,正準備繼續抄寫,窗外忽然傳來晏朝的聲音。
“殿下,奴可以進來嗎?”
少年清磁的聲線裡混進幾聲貓叫。
定是如意又跑到他那兒鬧騰了。
宋落疏擱下筆,揚聲:“進來。”
珠簾晃動,清脆聲響在寂靜春夜中回蕩。晏朝小心地步入殿中,如意窩在他懷裡,喵嗚喵嗚叫個不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殿下,如意應該是……餓了。”
他那裡沒有羊乳,哄不好這小東西,隻能來尋宋落疏。
“一會兒晚月回來,本宮讓她去盛些羊乳。”
宋落疏在硯上抿了抿幹枯的筆尖,發覺硯台裡的墨已被她寫幹了。她想了想,看向晏朝,問道:“你可會研墨?”
“會。”
宋落疏指了指桌角擺着的墨錠,“你來替本宮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