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仿佛聽懂了她的話,先一步從晏朝懷裡跳出來,敏捷地躍上桌角。毛茸茸的尾巴尖搭在墨錠上,來回掃動。
晏朝走過去,在綠檀桌旁跪坐下來。他撥開如意的小尾巴,拿起一方墨錠,安安靜靜地研墨。
濃黑的墨汁漸漸在硯底流淌開。宋落疏手臂撐着桌沿,支起下颌,百無聊賴地撥弄着如意的尾巴玩,目光不經意瞥向晏朝正在研墨的那雙手。
他的手生的極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似亭亭修竹。膚色是偏冷的白,腕骨右側綴着一顆細小的黑痣,格外醒目。
宋落疏盯着那顆黑痣,不知不覺出了神,直到晏朝輕喚了她一聲:“殿下?”
“嗯?”
“墨研好了。”
宋落疏回過神,見硯台中已盛滿了墨。她重新提起筆,頓了頓,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臉去問晏朝:“你會寫字嗎?”
晏朝愣了下,輕輕“嗯”了一聲。
宋落疏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把筆遞給晏朝,“你把本宮寫的這幾個字臨摹一遍。臨的像一些。”
晏朝聞言,便挪動膝蓋湊近了些,去看紙上的字。
——宋落疏。
他眸中浮現出困惑,望着紙上清秀字迹看了許久,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殿下的名字?”
宋落疏不耐煩地點頭,示意他快些。
晏朝握着筆,心裡一遍遍重複着宋落疏的名字,有些緊張。
年幼時,他被父皇厭棄,身邊沒有教他習字的師傅,他便偷偷從藏書閣中尋了好些名家碑帖臨摹練習。長此以往,竟是臨什麼像什麼。
殿下要他臨的像一些,他定盡力為之,必不能亵渎了殿下的名字。
晏朝這般想着,深吸一口氣,筆尖穩穩落在紙上。擡腕行筆,行雲流水。轉瞬之間,清清秀秀的三個字現于紙上,宋落疏一眼望去,竟與她自己寫的有九分相似。
本是随口一問,不想竟發現了驚喜,宋落疏的眼睛亮起來,立刻往旁邊挪了挪,指着旁邊攤開的經書道:“太好了,你來替本宮抄寫。”
晏朝不明白宋落疏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挪了過去,跪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
膝下仍有餘溫。
是她遺下的溫度。
晏朝握筆的手顫了顫。夜風從半開的窗子透進來,掠動盈盈燭火,絲絲檀香中,他嗅到宋落疏身上熟悉的甜香,不由轉頭,才恍然驚覺他與殿下離得竟這樣近。
“看什麼?快寫。”宋落疏催促。
今日若寫不完,明日她可就要挨秦先生的罰了。
晏朝有些慌亂地應了一聲,轉過臉,去看桌上的經書。他很快尋到她抄寫到了哪裡,順着她未寫完的半個字,繼續寫下去。
殿内安靜得落針可聞。隻能聽見筆尖與紙相觸的沙沙聲。
宋落疏把如意抱在懷裡,視線随着晏朝的筆尖,去看他寫得如何,是否認真。待晏朝寫到“策”字時,她皺了眉,出聲提醒:“本宮寫捺不是這麼寫的。”
晏朝無措地停了筆,漆眸中映着慌亂。
宋落疏傾身過去,握住晏朝執筆的手。她的另一隻手扶在他的肩上,紅衫拂落,堆疊在他雪色的衣裳上。
呼吸瞬間被宋落疏身上的甜香占滿。
晏朝執筆的手顫了顫,卻被她不滿地握住。
“要這樣寫。”
宋落疏的手掌嬌小,覆在他的手上,有些不穩。原本短促的那一捺,被她慢慢拉寫成柔美的長捺。
晏朝心口怦怦直跳,那隻握着他手的葇荑如凝脂軟玉,柔暖的溫度浸透了他被夜風吹得冰涼的手背。
他怔怔地擡起眼睛,如墜夢中。
燭火将宋落疏的側臉映得明豔生動。她寫完了那一捺,朝晏朝望過來,“學會了嗎?”
聲音落在耳邊。
晏朝眼睫輕顫,看見了她朱紅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