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可可說完之後,仔細地聽着那邊的動靜,但未曾等到答複。
這房子是土磚砌的,牆洞處是兩塊磚的缺角。
這間房子很久沒有人居住,土磚角落都開始斑駁了。
顔可可回國後,家裡人特意給她清理了一番,隻是這洞還沒有補上。
顔可可隔着一堵牆,她将手探出外面,牆那邊是未知的世界,也許宴商在,也許宴商不在。
又或者從牆角竄過的老鼠垂涎她手中的美食,飛檐走壁上牆叼走掌心中的饅頭。
顔可可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喜歡将一切抓在自己手心之中。
不過……
顔可可垂眸,牛棚中的宴商吃過晚餐了嗎?
他的病好轉沒有?
他……需要食物。
顔可可又說了一句:“剛剛蒸出來的饅頭,我想和你做朋友,送給你的。”
顔可可低聲:“今天謝謝你了……”
就在顔可可以為不過有回信之時忽然聽道,宴商聲音低沉沙啞一字一句說:“不用,你自己吃吧……”
他在推脫,不接納自己的好意。
顔可可蹙眉,她想不明白,宴商窮途末路已到絕境,前世逆風翻盤,于是舍棄了自己的尊嚴,想活下去的信念至深,便是叫他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也絕對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反派應有反派的氣魄。
昔日你辱我,他日我殺你。
顔可可又想起了今日回來時,她坐在自行車上匆匆一瞥,見女主和男主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他倆中間已隔了許多人,何止一份肚皮那般簡單。
宴商既然已與女主恩斷義絕,而系統顯示的好感度已降至30,那最後一根稻草已然崩塌。
顔可可仔細思量,講不出男主拒絕自己的理由。
顔可可再說道:“宴商,古有不吃嗟來之食,可朋友之間相處,應不分你我。”
許久之後,顔可可乍聽那邊傳來低低一聲:“糧食少,你吃吧。”
宴商勉強撐着身子走到牆邊,頭一偏便能看到顔可可那隻在黑暗中依舊透露出如玉光澤的白藕手臂。
她身體這麼弱,身子也消瘦,多吃一點才好。
宴商擡手,輕輕捂住自己的眼。
他墜到爛泥中,竟還有人願意伸出手拉他一把。
隔着一堵牆兩個人,四周寂靜無垠,跳動的心髒似乎融合成同樣的樂章,訴說着彼此的心意。
顔可可既然見他已經回應,自然不願善罷甘休,手沒有收回來,非要宴商拿走吃下。
“我還有很多……”顔可可抿了一下唇,有些委屈地說道,“我手被風吹的很冷,你不拿走,我不會收手的。”
宴商聞言,眉心舒展開來,終于擡手拿過那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地吃着。
發達?
哈哈哈哈哈哈,發達!
他已經許久沒聽聞這個詞了。
旁人都在盼着自己落魄,盼着自己死,唯獨顔可可盼着自己發達,盼着自己活。
這個人未曾見識過人性的黑暗,終究是心地太過于善良。
無論什麼時候的社會,社會百态人心叵測,善良而不懂自保者,多被人欺。
他走過無數的荊棘,被刺得遍體淩傷,宴商本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沉淪,如今卻覺得顔可可這樣子很好。
像一抹月色,照亮前行的路。
宴商終于妥協,顔可可聲音嬌弱:“日後,日後你若是發達了,便一五一十地還我,我不會客氣的。”
宴商靠近牆,臉貼在上面,聽着顔可可的細細念叨,心裡頭冒出一股溫暖,冰涼的手腳似乎回轉了一點溫度。
給……
日後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的了,命都給了。
宴商垂眸,遲疑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宴商,我叫宴商。”
而後,宴商在顔可可的掌心中,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名字。
他想,這樣的舉動對于男女逾越了。
但是他想讓顔可可記住自己。
仿佛這樣子,自己又多了一份活下去的理由。
*
翌日。
顔可可被止不住的咳嗽聲吵醒起來。
聲音十分響亮,似乎咳嗽的人沒想着掩蓋一下,這不是顔可可發出的,而是從院子裡傳來。
在一陣陣的咳嗽聲中,還伴随着一個婦人的細聲安撫:“我的寶,你身體哪裡不舒服了?”
“咳咳咳咳,媽,我嗓子又癢又疼……”
“我說了,你少和那個痨病鬼挨着!看看她把你害成什麼樣!”
“回的什麼國,還不如死在國外呢!”
二舅媽看到自己的兒子這般痛苦,急火攻心,跺着腳在院子裡罵罵咧咧地喊着,生怕别人聽不到她意有所指。
顔可可剛剛要推開門出去,忽然聽到中氣一喝。
“呸!”顔大舅一出門就聽到這話,滿臉地不自在,這一口氣沒地方出,他也是個直來直往的性格,氣憋不下去,上來就罵,“弟媳婦,不知道說話就把嘴巴閉上,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二舅媽沒人見着時,說話趾高氣昂,方圓十裡都能聽見似的。
這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後,慫了,她縮着脖子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撇了自家大哥一眼,剩下嘴皮子也沒剛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憋出幾個字:“我兒子……”
顔大舅啐了一口,下定論:“活該!”
昨個可可出門溜達,這小混蛋偷跑進去翻找東西,被自己逮個正着。
二舅媽抹着眼淚說小孩子愛玩,讓自己不要計較。
他這才沒管罵和打。
今日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二舅媽自知理虧,不敢多說。
到上午,她在村子裡跟着一群大媽大嬸納鞋底,聽到有人說顔可可事。
“顔二嫂子,聽說你家侄女回來了?”
二舅媽拿着錐針,用頂針使勁鑽眼,心不在焉,吊着眼角瞥人,地說:“喲,消息傳這麼快呢?”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大媽,說話動作很大,東瞧瞧西瞧瞧:“那可不是?!我兒子昨天幹活回來瞧見了一眼,說是頭一會兒見到那麼好看的姑娘。哎,我和你打聽打聽,人多大呀?說親了嗎?”
對方擠眉弄眼,讓二舅媽心裡頭更加不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