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個理想都沒有,自然會覺得别人追尋自己的道路不過是被洗腦。”雷古勒斯的臉上泛起了絲絲紅暈,灰色的眼睛并不退讓。
“理想?哈!你管追随那種人叫理想?”西裡斯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況且誰說我沒有理想?自由和正義,就是我的理想!”
“你這樣随意審判别人絕不能算正義。”雷古勒斯冷冷道,他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诋毀他的偶像——那位大人。
“我可沒有随意審判,你自己心裡也應該有點數。不然你以為,柯林斯為什麼不想理你了呢?”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和那些人絕不一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深深地知道。”西裡斯回答得毫不猶豫,“你很小的時候還因為家養小精靈被砍頭而傷心過。你怎麼可能和埃弗裡那些人是同類呢?”
“我很高興你對我還保留積極的看法,西裡斯。你的信任于我而言是另一種慰藉,你早該說你相信我的。”聽見他的話,雷古勒斯覺得心中某個空缺的一角似乎在慢慢被填充,變得柔軟起來,像泥土中開出了花。
“我相信你,這沒錯。過去我總以為你隻是太懦弱,輕信了那些人的話。所以今天你如實地告訴我,你果然是真的信奉那套純血論?”
“振興純血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西裡斯。純血就是一種榮耀,就如同布萊克這個姓氏一樣。”雷古勒斯心平氣和道,“算了,和你說這些也是白搭。”
“純血是個**的榮耀。比如像沃爾布加那樣的人,我就很難把她和‘榮耀’關聯在一起。你們所謂的榮耀,不過是踩着他人的屍首,以彰顯自己的地位之高。”西裡斯沒忍住罵了句髒話,“你有沒有考慮過柯林斯?還有和柯林斯一樣的人?”
“我還是那句話,西裡斯,你的世界能不能不要隻有黑白兩種色彩?”雷古勒斯有時候覺得西裡斯就像一條二極管,他的愛恨過于極端,隻有0和100,從來沒有過渡。他對事物要麼肯定要麼否定,在他的字典裡,似乎沒有中立一詞。“振興純血并不意味着打壓其他非純血,我們的世界需要有先驅來統領,而這份殊榮非純血莫屬。如果純血都像你一樣,巫師界消亡指日可待。”
言畢,雷古勒斯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或許有些過激,西裡斯的脾氣必然又将像火焰那樣蹿起。
然而西裡斯沒有,他沒有沖他發脾氣,反而意外地平靜。他那雙灰眼睛盯着他,裡面裝着一種憐憫的情緒,看得雷古勒斯一陣惱火。
“你果然還是個毛頭小子。天真、理想化——”西裡斯放棄了與他交流,但顯然,他還沒認為他無可救藥,“我勸不了你,或許應該換個人。”
“不要自以為了解我——”
“哦我當然不了解你。”西裡斯在他生氣之前打斷了他,“但是有個人應該足夠了解你。你有跟她講過你的這些理想嗎?”
雷古勒斯以沉默作答,他并不是不想,而是她沒有給他機會。
“你總覺得我不夠善解人意,是不是?你可以期待一下善解人意的柯林斯是什麼反應。”西裡斯塞給他一個盒子,“行了,我得走了。我猜你的晚飯還沒有着落吧?不用謝我。”
雷古勒斯謹慎地打開那個精巧的盒子,發現裡面躺着幾隻南瓜糖漿餡餅和約克夏布丁。
“因為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看我的。”少女的眉毛呈現出“八”字的形狀,皎潔的月光為她的褐發鍍邊,他在清輝裡看見她眼中的憂傷。“雷古勒斯,在你的心裡我是怎樣的?”
“你既然喜歡純血,為什麼要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我關心你、在意你,那你呢?”
“你關心我、在意我嗎?”
她知道答案,但她不确定。她害怕他是道林·格雷,而她是西比爾·文。她害怕他愛的是角飾加身的自己,更害怕自己把他當作生命的意義。這則謎題的解,隻在雷古勒斯本人那裡,而他從未親口給出答案。
這則叩問敲響他靈魂深處的那扇門,振聾發聩。
“我當然關心你、在意你。我比任何人都要關心你、在意你。”他如鲠在喉,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血管裡仿佛長出了四散的枝桠,急不可耐地想要掙破束縛,“你歡欣我就喜悅,你悲傷我亦憂愁。你的嘉獎勝過萬千榮譽,你的慰問可抵一切中傷。你在時冬猶如夏,你不在時夏似嚴冬。你像一個——天使,一個精靈,我推開了萊斯特蘭奇花園的那扇門,于是你照進了我的生命裡。”
少年的語氣平靜而鎮定,他的臉上先是泛出淡淡的紅暈,繼而轉為蒼白。
“請求你,不要從我的生命裡消失,好嗎?”
帕斯蒂爾的眼睛大睜着,一眨不眨,似乎在極力克制着什麼。她的眼睑熱乎乎的,視線漸漸地模糊了。
雷古勒斯似乎想要坐起身,替她擦去淚珠。而她已經先一步抹了抹下巴,隻留下兩條淺淺的淚痕。那一刻她不過是借着月光作了手帕,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亞的詩句:
“我是一個傻子,聽見了衷心喜歡的話,就流起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