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結束後,四年級完美地畫上了一個句點。斯拉格霍恩在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向鼻涕蟲俱樂部的往期嘉賓一一發出邀請。夏天,這樣一個美好的季節,而那位喜奢好繁的魔藥學教授注定不可能讓它在平淡中結束鎏金的花期。
不得不說斯拉格霍恩對于美學有着一定的天賦,他總能夠根據時令和主題布置好他的場地。譬如現在,聚會場地被布置成一個仲夏夜花園的樣式,到處都是嬌美的鮮花,馥郁的花香和甜絲絲的點心的氣味飄在空氣中,甚至有點點螢火使得場面更加應景。
帕斯蒂爾第一次覺得很享受斯拉格霍恩的聚會,要是莎士比亞的靈魂能奔波來到這裡的話,他一定會喜歡的。可惜拉維亞推脫了這次邀約,她下定了決心要在樂隊演出那幾天當上一次幸運觀衆和他們合奏一首,說是一刻也不能耽擱,快馬加鞭地練習去了。于是帕斯蒂爾隻好先獨自坐到秋千上,等着能有幾張熟悉的面孔來搭幾句話,或者隻是獨自賞一賞夜晚也好。
她的秋千正擺到一半,突然有雙手握住那細細的懸繩,迫使它停下。帕斯蒂爾疑惑擡頭,看見西爾弗銀色的頭發在月輝下閃光。這本該是一個神聖的場景,但他實在不具備神性,傲慢厭倦的神色讓他變得面目醜陋。
“我們談談。”他用指節不耐煩地叩了叩秋千的細繩。
他一點也不讨人喜歡。帕斯蒂爾坐在西爾弗對面時想。
“我想你應當知道你叔祖父回倫敦的事情了。”他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耐,帕斯蒂爾猜想他是受命而來,不得不詢問她一些事情。
“幾個月前就知道了,哦,在切爾西是吧。”倫敦有名的富人區,帕斯蒂爾暗自腹诽。
“不錯。他是位偉大的巫師兼商人,通曉不少門路。并且極富智慧——自他剛回倫敦那天起,就和那位大人達成了契約。”
“然後呢。”帕斯蒂爾生硬地說道。
他漂亮的眼珠子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隻一眼她就讀出裡面的情緒,除了輕蔑别無其它。
“我知道你們家的事,不過那倒也沒什麼。柯林斯老先生和那位大人結盟無疑是正确的選擇,我想你如果能向他的目光看齊,彌補家族過去所犯下的錯誤指日可待——那位大人,他向來通情達理。而你确有可取之處,我希望你能将其用在正途上。”
“‘正途’?”這個詞仿佛什麼奇珍異膳似的,在她的口腔中周轉許久,細細品味後她笑了出來,是冷笑。
“我的話帶到了。”西爾弗冷冷地望着她,眼中閃着鋒芒,“怎麼選擇是你的事。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以為布萊克能當你的庇護。”
“不勞你費心。”帕斯蒂爾站起身。
西爾弗最後睨了她一眼,朝不遠處等候着的格林格拉斯走去,後者挽起了他的手臂。
帕斯蒂爾瞪着他的背影,然後翻了一個白眼,她實在無法阻止自己這麼做。她總相信時間能時間能熨平生命這塊粗布上的一切褶皺,對于西爾弗和他朋友過去的所作所為,她無心付以太多的精力去憎恨,盡管舔舐傷口已然成了習慣,可這不代表她會像聖母瑪利亞那樣無私地原諒他們。而西爾弗,自從她提出不再需要他的安眠劑,他的态度就愈發奇怪,就好像拒絕他的好意是一種罪過似的。
突然有什麼東西蹭了蹭她的小腿,她低下頭才發現家養小精靈舉着高過頭頂的盤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有一位先生要羅比把這個送給小姐。”
帕斯蒂爾這才發現那是一杯飲品,亮晶晶黃澄澄的,頂部浮着一層粉紅色的奶油,杯底又是夢幻的青藍色。
“這是飲料還是酒?”羅比依舊眨巴着眼睛,似乎不知道答案,于是帕斯蒂爾換了個問題,“那位先生在哪?”
羅比指了指一個小花叢。
帕斯蒂爾順着小精靈指的方向望去,但什麼也沒看見,一大叢植物把那裡遮得嚴嚴實實。
她猶豫靠近,撥開那些花叢,接着看見巴蒂·克勞奇朝她眨了眨眼。
走近後,她才發現他旁邊還坐着雷古勒斯。兩個人面前擺着大大小小的酒瓶,帕斯蒂爾隻認得雪利酒,而雷古勒斯手中正端着一杯。
“我不喝這個,謝謝你。”她直覺雷古勒斯不會調出這麼奇怪的玩意兒,所以她把酒杯放到了巴蒂面前的桌上。
巴蒂似乎很遺憾她不懂欣賞他的調酒藝術,撇着嘴聳了聳肩,然後端起那杯奇異的東西一飲而盡。
“他喝了多少?”她皺着眉看着雷古勒斯,沒忍住問。
黑發少年白淨的臉上浮現出絲絲紅暈,宛如血管裡倒映的玫瑰,他的嘴唇水潤潤的,被甘酒浸透。一雙灰色的眼睛玻璃珠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這麼說吧,這一堆,最多隻有三分之一屬于我。”巴蒂指了指面前的酒瓶。
帕斯蒂爾在心裡倒抽了一口氣,她覺得斯拉格霍恩在帶壞學生。他怎麼能允許未成年喝酒?
“别聽他的鬼話。”雷古勒斯看起來并沒有醉,眼神一片清明。他的聲音有些啞,語氣中暗含對巴蒂故意歪曲事實的行徑的不滿。
“好吧,其實這裡面隻有兩瓶酒。”巴蒂狡黠地笑笑。
雷古勒斯轉過頭盯着他,沉靜的煙灰色眸子傳遞着某種信号,巴蒂默默和他對視了一會,最終接收了信号,端着酒杯站起身。
“我走了。”他輕快地說道。
帕斯蒂爾攏了攏白裙子,在一身黑的雷古勒斯身邊坐下。他褪去了巫師袍,那件看着像西裝卻又不完全是西裝的外套襯得他十分挺拔,肩膀比以前要寬闊。
“你不熱嗎?”雷古勒斯往她身邊靠了靠,于是她湊近他的肩膀,在靠近衣領的地方嗅了嗅,接着蹙起了眉,“好濃的酒味,還說你沒有喝很多。”
“本來就沒有很多,到不了喝醉的地步就是了。”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喉頭有些幹澀。
“喝醉的人是不會意識到自己喝醉了的。”雷古勒斯覺得她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清輝把她淺色的雙眸變成了波光粼粼的湖面,躍動着星星點點愛的光斑。她輕笑了一下,酒窩像花苞綻開一般。她伸出手指飛快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他怔愣住,轉過頭隻見她低垂着睫毛,撲閃撲閃地眨個不停,淺淺的笑容噙在嘴角,但比先前更加甜蜜。
雷古勒斯忽然感覺頭暈沉沉的,但他清楚他的思緒絕沒有混亂,他的眼神甚至要比先前更加明亮。天氣變熱了,也可能是酒精的原因,所以他脫下了外套丢到了一邊。
“我沒有醉,我很清醒。”
獨屬于少年的荷爾蒙氣息包圍而來,帕斯蒂爾來不及贊歎這張俊秀而又漂亮的臉,雷古勒斯的面孔已經近在咫尺。裹挾着酒味的鼻息糅着淡淡的皂角的清香,少年用溫暖的手心覆住她的手背,低下頭想要吻她。
帕斯蒂爾側頭躲開,一個幹燥的吻印在了她的臉頰上,绯火迅速在那處蔓延開。
“不要以為了喝醉了就可以耍酒瘋,雷古勒斯。”少女的臉漲成一朵嬌豔欲滴的粉玫瑰,她伸出手掌心捂住雷古勒斯的嘴巴,“你在考試前說過會給我一個解釋,有關你的理想、你的規劃,我隻有信服你之後才會原諒你——而直到剛剛你都還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