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她壓根就不想拒接,對于那時的王秀花而言,隻要能離開那個家去哪兒都好。
進了門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家竟是自己遠方表親,當然那媒婆也沒有說謊,确實是家裡人口多很熱鬧,這十幾個奶娃子能不熱鬧嗎?這個哭完那個哭,哄不過來,根本就哄不過來。也确實是教書先生,可人家這會兒已經不想教書了,反而去研究玄學算命看風水去了。
她還記得那天進門,張緒茆往她身上撒了一-大碗雞血,說是去去黴運,還在她後背上貼了張符,還顧名思義要鎮宅辟邪。
這不是扯淡嗎?這個家庭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常的家庭?如果是個正常的家庭,怎麼可能張緒茆前幾個媳婦都跑了,留下這麼一窩崽子。
其實她當時也很想跑,可是天大地大她能去哪兒呢?說得好聽是嫁過來,說得難聽就是賣過來的,從她走出那個家門,想回去就難了,就她那個繼娘肯定會打斷她的腿,而她那個阿爹眼裡心裡就隻有那個繼娘還有繼娘的孩子了。
剛嫁過來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張緒茆情緒不是很穩定,畢竟要是能教書,誰又願意放棄學術而去做一個算命先生呢,雖然都是先生但對社會的影響力可是完全不同的。那時候的他不肯去隊裡幹活,什麼事情都讓王秀花去做,甚至還會沖王秀花發脾氣,氣急了還會動手。
好幾次王秀花打算翻牆逃跑,可是剛一起身,那幾個孩子一個個的不是摟她脖子就是抱她大-腿,哭着求着不讓她走,而她最終也心軟下來。
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與張緒茆擁有了自己的孩子,近親本就不能婚配嫁娶,否則生下來的孩子大多數都是不健康的。
比如才一米四的張強國,比如那個長得像洋人的張強盛,還有從娘胎裡就帶着痨病的張強明,總之她幾個孩子都不很弱,但哪又如何呢,再差都是自己的孩子呢。
“阿奶,你是不是不打算養哆哆了?所以才讓多多跟阿娘培養感情?”張哆哆心裡有點難受,任何人不要她,她都無所謂,可是她真的害怕阿奶不要她,在這個世界,阿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阿奶不會不要你的,哪怕再艱苦,阿奶都會把你養大,阿奶隻是不想你跟阿奶這樣,一輩子都跟自己的阿娘像個外人,哪怕見了面也不說話。”王秀花輕輕拍着哆哆的小肩膀,“哆哆啊,你要知道阿奶身子骨不如之前了,阿奶馬上就六十歲了,萬一哪一天阿奶死了,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呀!”
想到百年之後,自己要離開這個世界,而她的哆哆将要一個人孤單單活在這這個世界上,王秀花就很難過很難過,眼淚蘊在眼眶中,一眨眼就吧唧往下掉。
張哆哆也很難過,鼻頭酸酸的,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阿奶,你要答應哆哆,你會好好的活着,不會死的,哆哆不要阿奶死,如果有天阿奶死了,就把哆哆一起帶走,反正阿奶在哪兒,哆哆就在哪兒!”
她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也是因為有了阿奶才對這個世界生出眷戀之情,她隻想好好陪在阿奶身邊,而且要快快長大,去賺很多錢,去買冰箱買彩電去買大房子給阿奶住。
“你這傻孩子,說的什麼胡話。”王秀花拍了下張多多的小腦袋,心裡笑得比蜜還甜,這寶貝小孫女真的沒白疼。
“那阿奶要答應哆哆,不準說死,也不準死!”張哆哆從溫暖的懷抱裡掏出一隻小手,慢慢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最後小手指勾上王秀花的手指,“阿奶,我們來拉鈎鈎,你要答應哆哆永遠都不會死,哆哆要一輩子都陪着阿奶。”
“好,好,好,阿奶答應你,阿奶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王秀花呵呵笑了幾聲,換了個姿勢讓哆哆睡得更踏實,在得到王秀花的保證後,張哆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可能是今日太累了,還發出輕微而均勻的鼾聲。
這座村莊一到深夜沉寂地就隻能聽到深林處的鳥叫,靈魂都陷入了沉睡,可王秀花卻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因為她那不聽話的逆子都消失一天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雖說她在安慰趙小惠時說着,這逆子回不回來随他,就當沒他,反正隻要小惠平安回來就好,話是這樣說,但那逆子再不聽話,也還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孽債。這逆子一日不回,她又怎麼可能睡得着呢?
不管睡不睡得着,這天總歸是要亮的,等天一亮王秀花就偷摸-摸起了身,打算趁大夥兒都沒醒時,去找下她那不聽話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