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還沒大光，雞才剛叫第一聲，張哆哆就自己穿好衣服起來了，與她一同早起的還有王秀花，這幾日大家都在忙着農種，不是在田裡就是在菜地裡，或者是在山上，總之是累得人都要廢了的地步，如今山林田地都歸家庭承包，如此以來大夥兒幹活的積極性也得到了提升。
所以能起這麼早的也就隻有王秀花跟張哆哆，畢竟今天可是張哆哆第一天去上學，怎麼說也不能遲到。
“哆哆，你快去洗把臉，就吃早餐，吃好早餐阿奶再給你梳頭發。”王秀花把髒衣服放在木桶裡，打算先送哆哆去學校回頭就到山溪溝裡把髒衣服給一并洗了再帶回來。
張哆哆點點頭，生怕把家裡其他人都吵醒，于是輕手輕腳去外頭打水洗臉，等她洗好臉回來王秀花把早已煮好的早餐放在小桌子上，今兒的早飯很豐盛是一大碗幹菜扣肉面，一大塊五花肉上面的油珠亮晶晶的，還有那鹹菜，除了有肉有菜外還有一個煎蛋，這對張哆哆來說就是過大年了。
她看了一眼正在梳頭發的王秀花，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雖然這碗面很美味，但張哆哆想跟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同分享，“阿奶，你梳好頭發後就來吃面，這麼一碗我吃不完。”
“哆哆崽，阿奶跟你說今兒這碗面你是一定要吃完的，你阿爺小時候剛上學你太奶奶也是煮一大碗面給他吃，這可是習俗，吃了這碗面以後你肚子裡可都是知識，還有你子坤哥當時去學校，阿奶也是煮了一大碗給他吃，乖，聽話，快趁熱吃！”王秀花正在給自己編發髻，甚至還往頭上塗抹了點茶油，讓幾根碎發更服帖。
是這樣麼？張哆哆有點懷疑，王秀花此時也看出了張哆哆的疑惑，她溫柔地對着張哆哆說道，“阿奶沒騙你，不信你回頭問你阿哥去！”
王秀花确實沒騙張哆哆，他們家還真有這種說法，不過不同的是張哆哆吃的可是一大碗面條，還有一大塊扣肉，而張子坤那會兒就隻是吃了碗紅薯粥而已。
這一大碗下去張哆哆吃得肚兒圓溜圓溜的，還非常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王秀花笑着拿梳子給她梳頭，“哆哆啊，以後不要讓你阿娘給你剪頭發了，好好的一個女娃子，剪個寸頭，搞得跟男孩子一樣，等你頭發長到肩膀了，阿奶就給你編好看的頭繩。”
能綁好看的小辮子，這可是每個女娃子的公主夢，隻要綁上小辮子哪怕你長得再醜都是漂亮的，看着别的跟自己一樣大的女娃子都綁兩個麻花辮，張哆哆嘴上不說，心裡可羨慕了，可是......
張強盛不讓她留長頭發，說是如果她留長發了，就會給家裡招來一個妹妹，他們家不需要這麼多沒啥用的妹妹，自然趙小惠過一個月就會給她剪一次頭發，還從不去理發店，都隻是在家裡找個大剪刀胡亂一通，好幾次險些剪到張哆哆耳朵，每次剪好就跟老鼠啃過一樣，但趙小惠從不覺得難看，甚至還很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作品。
“阿奶，你說我阿爹有去給我交學費麼？”張哆哆還是不放心，前幾日村裡就發了通知，在王家嶺那邊新建了一所小學，雖然是民營的，但對他們村來說也算是一件大事，方便了這些想讀書的娃子，不然的話還要去汪家村那邊上學。
從張家村到汪家村光走路就要半日，一來一回需要足足一天，也就是說根本就沒時間上課，而王家嶺就離張家村比較近，走路的話也就一個小時差不多，早上起個大早到學校，估計學校還沒開門，這是張家村第一所民營小學，學費也不算很貴，就隻需要二十斤茶油以及一百塊錢，三四天前村裡就很多人都去報名了，因為離得近，除了張家村外，就連任家丁家的小孩也都會送過去。
三四日前王秀花就将二十斤茶油準備好交給了張強盛，讓張強盛去替張哆哆報個名兒，至于錢嘛，王秀花沒辦法就跟趙小惠商量，最後找了黃會員借了一百塊錢，其實黃會員一開始是不想借的，畢竟張強盛家窮得叮當響，張哆哆偷偷将黃會員拉到一旁輕聲說，“二伯娘，哆哆是真的想去學校學本事，隻有學到真本事，放假時候就跟幫你一起擺攤賣貨，幫你賺錢，而這一百還是算我跟你借的，您看行麼？”
張哆哆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她走出大山的唯一辦法，她不想成為一個沒用的人，更不想像父母那樣一輩子困宥在這深山老林裡。
黃會員是見識過張哆哆那點小心眼的，也知道張哆哆有這個賺錢的能力，于是關起房門從牆壁裡扣出來幾十張錢，湊在一起整好一百，她把錢交給趙小惠，“這錢你們是要想辦法還我的啊？要是還不起，也可以幫我交公糧。”
“大嫂放心，這錢以後有了保證會還給你的，這是借條，你保管好！”趙小惠把早已簽好字的借條遞給黃會員，原來張哆哆怕黃會員不肯借錢，提前寫好了借條，這下黃會員心裡更踏實了，這錢也借的很痛快。
張強盛拖了兩日，直到昨天下午才拿着這二十斤茶油跟一百塊錢出了門，可是到現在都沒回來過，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個應該會幫你交學費吧，你阿爹可是在你阿爺臨死前答應了一定會送你讀書的，哆哆不要擔心，今天是你上學的第一天，一定要開開心心的！”王秀花把早兩三個月前用竹子做好的紙給張哆哆裝進小麻袋裡，還給哆哆帶了瓶茶水。
王家嶺的路不是很好走，張哆哆走了一半路就開始腿疼，王秀花很利索地把她背在背上，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晨色四起的山林裡，林中露水沒散，很快就打濕了褲腿，當第一縷晨光透過樹林投射下來，映照在祖孫兩人身上，像是被渡上了一層金光，看上去是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