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一招還挺有用的，很快教室就安靜下來，而阮國林則讓所有小屁孩都去教室門口按照高矮順序排隊，拿出一個小冊子開始點名，“丁國仁”

“到！”

“你坐這個位置，你個子高坐前面會擋住其他人。”

“徐亞蘭，張阿泉，阮德華，朱長春，夏四季……”

“張端午，張大陽，你們兩坐這個位子。”阮國林繼續道，很快教室裡的座位就坐滿了，還有最後一個位，阮國林看了眼此刻還站在門口的張哆哆，試探性地問道，“你是陸子宸嗎？”

“回老師，我不是，我叫張哆哆，老師，您這邊名單都念完了嗎？那為啥沒有我的名字呀？”在念名單時，張哆哆就很緊張，手指頭都快掐進肉裡了，小臉崩得通紅，可是聽到沒有自己的名字，感覺自己一下子從雲端摔入深淵，要知道她盼着上學都快盼一年了，這不就是老天在跟她開國際玩笑嗎？非常不好笑的那種。

阮國林老師又把那本花名冊拿到光線強的地方從頭到尾檢查了好幾遍，“這上面沒有你的名字，我沒看錯啊？要不你回家去問下你家裡人，看看有沒有給你報名，我這裡報名了的都登記了名字，還簽了協議書的，應該錯不了。”

“呦，張哆哆是不是你爹不讓你讀書，讓你在家種田你不願意就偷偷跑到這裡來啊？沒錢也來讀書，你當這裡是救濟站啊，沒錢來這做什麼啊？還不快回去找你阿爹拿錢。”丁果仁一臉奸笑，還煽動着其他小夥伴一起起哄。

“就是，腦子聰明有啥子用，你家裡窮啊，窮得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出來，還不如回去幫你阿奶種菜哦！”那個叫阮德華的男娃子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頭朝張哆哆丢了過來，“哦，我早上好像看到你阿奶了，你說說你有什麼用，都這麼大了又不是不能走路，還讓你阿奶背你來學校，你真是不要臉哦！哪個還跟你一樣要背的？你該不會現在還尿床吧！”

一時間教室裡那些小孩都開始無情嘲笑着，張哆哆呆若木雞站在原地頭放得很低，雙手不知所措捏着褲邊，那條本來就皺巴巴的褲子，被她捏的不成樣。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個阮國林老師竟然并沒有阻止那群小孩，而是對張哆哆說道，“這個同學，你家裡沒有交錢的話，你要麼就先回家拿錢吧，等交了錢再來上課，你這樣一直站在我們教室門口，是會妨礙其他同學上課的。”

此刻的張哆哆眼裡都是憤怒，這一刻幾十雙眼睛都齊刷刷盯着她，就像是要把她釘在恥辱柱上，可她的力量如此薄弱，薄弱到沒有辦法去反抗。

張大陽輕輕地舉起了手，正準備喊阮老師，卻被張端午給拽了回來，“哥，你想幹嘛？這是她自己不去交錢，你又沒錢給她交，這時候不要說話，小心被阿娘知道打死你！”

“我……”張大陽欲言又止，其實張端午說的話不無道理，他确實是沒錢給别人交學費，搞不好自己這次上學的機會也會被沒收，想了很久最後張大陽什麼都沒說。

“老師，我可不可以今天先坐在旁邊聽課？我就坐在這窗戶下面，保證不會影響其他同學的！”張哆哆懇求道，她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這時候回家去，一旦灰溜溜回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上學了，就她那個阿爹這次都沒給她報名，肯定不會再有下次了。

“阮老師，要不這樣吧，我的座位今天給張哆哆坐，我今天就先不上課，明天我再來！”說話的是陸子宸，隻見他背着一個藍色帆布書包，書包上還印着一個可可愛的小熊貓，他幹淨的衣服上散肥皂香味，十分清爽，他拉着張哆哆的手，像個大哥哥一樣安慰着，“哆哆，不要怕，你今天就坐在我的座位上，明天等你家裡送錢來了，就再回自己座位。”

阮國林看了一眼陸子宸，這個小主子可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要不是因為陸宸的阿爹—陸文軍，他這個民營的學校根本就開不起來，他馬上陪笑道，“這樣吧，子宸，你要說是願意的話，就你帶着張哆哆跟徐亞蘭擠一桌吧，那個小胖子，你就跟阮德華坐一桌好了。”

阮國林指着徐亞蘭旁邊的座位對陸子宸道，“子宸，你看這樣行不？”

“老師，憑什麼要讓他跟亞蘭坐一起？我也想跟亞蘭坐一起，我來這裡讀書就是為了亞蘭來的，我阿爹說了亞蘭姐是我媳婦，我要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千萬不能讓她跑了，還有老師，我不叫小胖子，我叫夏四季！”夏四季再次強調，眼神依依不舍地看着徐亞蘭。

“哦，知道了，夏四季同學，請你坐到阮德華旁邊去，不要妨礙上課的秩序，還有這裡是學知識的地方，不是你讨媳婦的地兒，你要想讨媳婦，以後就不要來我這上課了。”阮國林重新摸了根竹棍往講台上狠狠地敲着，“大家請盡快坐好，馬上就要上課了。”

就這樣陸子宸坐在左邊，張哆哆坐在中間，徐亞蘭坐在右邊，張哆哆那麼小一隻坐在中間都隻夠他們肩膀，于是坐在後桌的阮德華對夏四季說，“你看看他們三個，像不像父母帶着娃娃來上課啊？”

這話聲音雖然很輕，可周邊的人還是聽得很清楚，夏四季非常不爽一拳打在阮德華臉上，“阮德華，亂說什麼呢？”

“夏四季，你這個死胖子，你有毛病是吧！人家現在還不是你媳婦呢，再說了你長得這麼胖又這麼醜，誰願意做你媳婦啊！”阮德華悶聲吃痛，不得不說這個夏四季打起人來可不是一般的痛，這一拳下去阮德華那張臉都腫了。

“吵什麼啊？一天天的就是知道吵，作業寫好了嗎？”阮國林揉了揉太陽穴，這群兔崽子真是不好管教，這可比種田種地難太多了吧？他看了下外面的日頭，這才剛日上三竿，連中午都還差一段時間，就更别提放學了。

老天爺，這也太難熬了！

其實說實話難熬不僅僅是第一次當老師的阮國林，還有這群第一次上學的小屁孩，之前在家就跟野猴子一樣滿山跑，哪裡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坐着，還要聽老師不停的叨叨。這才過一個半小時，班上40多個學生，七八個趴桌子上睡覺，十多個不是上廁所就是頭疼或者腳痛，還有幾個調皮的時不時來打一架，還有些膽子較小的孩子則是小聲說着瞧瞧話或者是手托着腮發呆。這樣一圈看下來真正讀書的好像就隻有一兩個？

“老師，我沒吵，是夏四季這個死胖子打我，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夏四季的那一拳看來真的是把阮德華揍得狠，竟讓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痛得流眼淚。

這個阮德華是阮國林的堂侄子，兩家多少有點沾親帶故，阮德華的調皮在整個阮家那邊都是出了名的，用阮德華阿爹的話來說，成績好不好也無所謂，主要是希望有人能管着他，在學校不欺負别的小孩就謝天謝地了，畢竟現在都是農忙，家裡忙着幹活沒空管他，可就阮德華這個性子，怎麼可能在學校不鬧事？

這不，才開學第一天，事兒是一堆一堆的，但令阮國林感到意外的是，這個阮德華竟然也有被人打哭的時候。

真真是太好玩了，想笑……不過不能笑，得憋住，憋住！阮國林背過身後，捂嘴輕笑了一會兒，然後又轉過來說了句，“家裡花錢讓你們來這裡是上課的，不是讓你們來這裡打架鬧事的，從現在開始，但凡是不聽話的同學，明天讓家裡多送一斤茶籽油過來交給老師。”

啥？又要交茶籽油？

阮國林老師剛說完，下面又跟炸了鍋一樣，“老師，我們都在乖乖上課，都沒鬧事，為啥也要上交茶籽油啊？”

“就是，老師，這也太不公平了吧？如果這樣，那夏四季都打人了，不就要上交兩斤茶籽油咯！”

“安靜，安靜，老師說的是不聽話的小孩，聽話的湊什麼熱鬧！”阮國林長長歎了口氣，再次看向窗外，這日頭怎麼還沒到正頭頂啊？啥時候能下課吃飯啊？難熬，真是太難熬了！

因為張哆哆沒有交費，所以也就沒有舊書本，不得不跟陸子宸共書，可是别人的書，她又不能在上面塗塗畫畫，就用小手指在桌子上比劃着，那認真的小模樣跟周圍的鬧鬧哄哄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把陸子宸都看呆了。

“哆哆，這道題，你會做不？”陸子宸指着課本上的那道填寫拼音的題問道，其實今天上午學到課程非常簡單，這一個小時就隻是讀了一個韻母，“a”，連個“o”都還沒開始學，這對張哆哆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張哆哆認真點頭，“嗯，這個我會讀，也會寫！”

“那你先寫一行給我打個樣，然後我再寫，行不？”陸子宸道，默默地把紙跟筆遞給張哆哆。

“你？”張哆哆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她頓時覺得有點尴尬，然後刷的一下整張臉都紅了，随意擺弄了兩下手指，支支吾吾道，“謝謝子宸哥。”

那麼聰明的張哆哆怎麼可能不明白呢，陸子宸用石頭畫畫都能畫得那麼好的一個人，不可能連一個這麼簡單的韻母都不會寫，隻是看她可憐沒有筆跟紙就用手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可又怕傷她自尊，才扯了個自己不會寫的借口而已。

如此細心又溫暖的男孩子，已經很少見了，這一刻除了“謝謝”，張哆哆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她其實隻想寫一兩個，然後其他的等陸子宸自己寫，可陸子宸讓她寫了整整兩行，兩人低頭認真寫字，也顧不上其他人投遞過來的目光。

坐在張哆哆斜上方的是張大陽跟張端午兄妹倆，張端午畢竟是女娃子，沒有男娃子那麼鬧騰，雖然不聊天，也不吵不鬧，可是這樣的日子真的好無聊啊，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而張大陽則是時不時轉過頭來看看張哆哆，看到張哆哆認真寫作業的模樣，他就會忍禁不住笑，隻是那笑容對上陸子宸的眼神就馬上戛然而止。

阮國林揉了揉有點酸痛的手臂，擡頭看了眼日頭，總算是到了中午，他合上課本對同學們說，“上午的課程到這就結束了，大家現在去食堂吃飯，吃了飯就自由活動，下午兩點才上課。”

這個所謂的食堂其實就是阮國林家的廚房，他趁沒開學前就重新搭建了一個大竈台，每天中午會蒸幾個紅薯，當然還會炒幾個菜，隻不過每個同學要收一塊錢的夥食費，當然如果需要菜的話就是一塊五一餐。這些是附加消費，交學費時阮國林會跟家長說清楚，若是家長沒意見當場就需要把一個月的夥食費都一并交了。

這群小家夥早就餓得不行了，這不一說吃飯，馬上就跟一窩蜂一樣沖向廚房，這吃飯也是個頭痛的事，有些孩子速度快，随便就擠進了廚房，而有的孩子個子小膽子也小還不敢擠，就傻傻地杵在門口。

張哆哆連學費都沒交，就更别說夥食費了，看到大夥兒都往廚房胖，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默默地去了操場。

操場有草垛堆，正好可以躺進去休息下，幸好張哆哆早上吃了一大碗面條，不然這時估計餓得連路都走不穩，隻是到了飯點，看到别人都争先恐後擠去食堂，她還是會感覺有些饞。

幸好有這個草垛，她躺在裡面閉着雙眼，什麼都不去想，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很快就有了睡意。

誰知才剛眯着，就被人喊醒了，睜眼一看，竟然是陸子宸，張哆哆馬上坐了起來，“子宸哥，你怎麼在這？你沒去食堂吃午飯嗎？”

“我從食堂拿的紅薯，但我不怎麼喜歡吃這種東西，我分你一半行不？”陸子宸道，快速将紅薯掰成兩半，把多的那一半遞給張哆哆。

“子宸哥，我已經吃了東西，你自己快趁熱吃啦！”雖然這紅薯很誘人，雖然張哆哆是真的有點餓，可是她今天已經給陸子宸添帶來了不少麻煩，要不是陸子宸，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她可不能再給别人增加麻煩了。

“你看，我是真的吃不完這麼大的一個紅薯，還有我們不能浪費糧食對不對？你就幫幫忙呗，好不？”陸子宸把紅薯塞到張哆哆手上，“這樣吧，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太好，那等周末放假，我去你家玩，我想吃你阿奶做的紅薯粑了。”

陸子宸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張哆哆也不好再拒絕，于是拿了小的那半，“我是女娃子，飯量小，我就吃這個小的吧！”

陸子宸思考了一下點頭道，“行，那你就吃這個小的吧！”

陸子宸心想:雖然吃的少，但總比不吃要強，最起碼這樣不會餓肚子。就這樣兩個小娃子坐在草垛上開開心心吃着紅薯，陽光透過草垛縫投了進來，張哆哆看向陸子宸的側臉，這張臉白裡透紅像極了天上的天使。在那一刻張哆哆今天所受的心酸委屈也好，坎坷不平也罷，好像都得到了赦免與原諒。

“大陽，你站在外面幹啥？進來曬太陽啊！”陸子宸剛吃好紅薯就看到草垛外的張大陽，他手上也拿了半個紅薯。

“我……你們……”張大陽一臉囧樣，紅薯都黏在了手指上，看着張哆哆，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隻是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急得張端午直接把人從草垛外推了進來。

張端午補充道，“哆哆，其實我阿哥是怕你餓，所以打算分你一半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