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花跟張哆哆沒睡幾個鐘頭，就被外面的敲門聲吵醒，本來張哆哆還打算再睡一會兒，可被吵醒就睡不着了，沒辦法隻好跟着王秀花一同起了床。

“秀花嬸娘，我是打算一家一一戶出一個人陪我去程家議親，你去幫我叫下張富貴行不？”張清華揉了下紅腫的臉，“本來這事也不用麻煩你，可我剛去富貴家敲門就被香花嬸娘給趕了出來，還被她用掃帚打了好幾下，這不我的腿都被打疼了。”

“她打你幹啥？”王秀花皺皺眉，盯着張清華的臉看了下，“你這臉說她打的？”

“可不是嘛，我都沒想明白，這個香花嬸娘最近很奇怪，她看到總是瞪眼，有時候還罵我兩句。”張清華捂住那半邊臉，眼神卻落在王秀花堆在廚房的大米，“嬸娘，你們家今年收成不錯啊，這得有兩三百斤大米吧？”

“嗯，應該有吧！”

張清華心頭酸酸的，繼續說道，“看來還是我給嬸娘分的那塊田不錯，不然的話也不肯定有這麼好的收成！”

“可不是嘛，改天我再好好做頓飯來謝謝你哦！”王秀花回了句，隻是這話聽着非常讓人不舒服，當初分的那塊田是個什麼玩意大家都有目共睹，要不是王秀花跟趙小慧隔三差五就去田地換次水，再偷偷把阿水帶過去翻新下泥土，就那塊硬邦邦的田說不定顆粒無收，如今這個張清華倒還邀起功來。

不過王秀花此時也懶得跟他計較，看到張哆哆洗好了臉就讓張哆哆去找張富貴，而她則開始準備一家子人的早餐，張清華在王秀花家喝了碗茶等人到齊後就開始大隊人馬出發了。

這是有史以來最隆重的一次議親，光人數就有二十來個，有村長，族長，隊長，甚至還有陸文軍，剩下的就是家族裡一家一戶的主要人員，裡頭就包含了黃會員，張學毛張大發等人，一般議親都是男方先來女方家，這女方家去男方那邊還是頭一遭，最開始張清華也不想勞師動衆，但轉念一想自己的女兒這算是低嫁，這排場自然要大，不然程志剛家還以為張家這邊沒人，以後保不住張大鳳嫁過去會被欺負，所以張清華夫婦思考了大半個晚上，最後決定把能叫的人都給叫上。這不他随便一叫就有二十多人，而陸文軍因為自家兒子沒人帶，幹脆把兒子也一并帶上。

本來張哆哆是沒辦法參與這種大事，可誰知道陸子宸竟然跟着他阿爹一起來了，他又非要張哆哆跟他一起去，這不就順帶把張哆哆也捎上，幸好張五良年齡比較大走得也不算快，張哆哆的速度正好也能跟上，張大陽看到張哆哆也跟着去了，他跟張端午也跟着一起，就這樣幾個小朋友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後面。

可能是隊伍太過于強大，反而速度較慢，幾個小孩子走走停停，時不時回頭看這群大人。

““陸子宸，你阿爹到底是幹啥的啊？這是我阿姐說親，怎麼你阿爹也跟着來了？”張端午好奇地問，其實從張清華第一次把陸子宸帶回家時，張端午就很好奇，可不管她怎麼問，陸子宸都是避而不談，通過在學校的這幾日相處，再看看那個阮老師對陸子宸的态度，就知道陸子宸肯定跟他們不一樣，張端午實在是很好奇，這不逮着機會就問。

問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要是子坤哥哥也在這就好了，這樣我們幾個人就可以一起玩了。”

“哆哆，你累不累？要不要停下來喝點水兒？”陸子宸并未直接回答張端午的問題，而是密切關注着身邊的張哆哆，他記得張哆哆的腿走不了太長的路，隻要走長路膝蓋就會鑽心的疼，看着小臉都淌着汗的張哆哆，陸子宸關切地問道。

說不累是假的，要知道張哆哆從來就沒走過這麼長的路，膝蓋處疼得都要裂開了，但她不想拖後腿，所以一直咬緊牙往前走，她以為她裝得足夠好，沒想到陸子宸還是發現了。

他見哆哆猶豫的神色，瞬間就明白了，于是他給張哆哆找了塊大石頭，讓張哆哆坐在石塊上休息，而他則去附近的山泉那邊打水，那時家裡用的都是那種夠一家子人喝茶的大茶壺，根本就沒辦法帶走，所以陸子宸便去摘了兩塊芋頭葉，把它折成三角形的容器，裡頭裝了不少水，他小心翼翼把水送到張哆哆身邊，即使很小心但是水還是撒了一大半，他有些尴尬撓了撓頭，“這個……我沒想到會灑掉這麼多，要不我再去給你裝點吧！”

“這些水夠了，謝謝子宸哥！”張哆哆接過芋頭葉咕噜咕噜把裡面的水喝個精光，“這泉水真好喝，很清甜。”

其實隻要是泉水抖非常幹淨清甜，隻是當人特别疲勞或者饑渴時，哪怕隻是喝一口泉水，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而這泉水也就比平時喝的更甜了幾分。

可這話張大陽聽着心裡不大高興，他默默坐在一旁，也不看其他人。

張端午看到張哆哆有人給打水，她也想就跟陸子宸撒嬌道，“子宸哥哥，我也想喝水，你幫我打點水行不？”

陸子宸回頭看了下落後很遠的大隊伍，點頭道，“好，你在這等着，我去給你裝水！”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後，陸子宸這次的水裝得很成功，幾乎是沒有灑掉多少，張端午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泉水，還故意跑到一臉不悅的張哆哆跟前炫耀，“你看，子宸哥哥也給我裝水了，你還是我親哥呢，你這個親哥還沒有子宸哥哥好，子宸哥哥對我跟哆哆多好啊，還會給我們打水喝，你再看看你，你成天黑個臉，一天到晚跟阿姐一樣，腦子裡都不知道裝的什麼玩意！”

“張端午，你既然這麼喜歡陸子宸，那你去當人家妹啊，你這胳膊怎麼總往外拐？你才是腦子有問題！”張大陽本來就很氣，張端午這幾句話徹底将她給惹毛了，隻見他跳了起來一拳打在張端午背上。

男娃子的力氣跟女娃子沒得比，看似沒怎麼用力，實際上打得還賊疼，張端午疼得哇哇大哭，“張大陽，你這個混蛋，你怎麼一點也不像我哥？怎麼老是欺負我！”

“因為你欠揍，我警告你張端午，你要是敢告狀，我就再給你一拳！”張大陽揚了揚拳頭，而張端午也就真的不敢再哭，隻是小聲綴泣，嘴裡罵罵咧咧的，一直到張清華他們趕到。

張端午看到張清華時，就小跑過去，一把摟住張清華的大腿，“阿爹！”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喊了一句“阿爹”，可這委屈的聲音再加上臉上的淚痕，讓人心生憐惜，張清華想都沒想，就把張端午抱了起來，“怎麼了，端午，是不是你阿哥又打你了？”

“阿哥他不準我告狀，他說要是我告訴了您，他就再打我一拳！”張端午吸了吸鼻子，一滴眼淚從眼眶裡流了出來，那小模樣可委屈了。

“這個兔崽子，看我等下不狠狠揍他一頓，太不像話了！”張清華繼續哄着小端午。

此時的張端午則是一臉得意朝張大陽挑眉瞪眼，甚至還做了個鬼臉，這一番操作好似說在告訴張大陽，“小樣，我有阿爹疼，你以為我還怕你不成，有本事你就過來啊！”，而前面的張大陽也回擊了一個鬼臉。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陸文軍回頭看了一眼張端午，眼裡都是羨慕，“你這個閨女還挺精明的，人小鬼大，家裡孩子多還挺熱鬧的！”

“讓陸班長看笑話了，我家這幾個孩子啊，就沒一個省心的，希肚子裡的那個到時候能讓我們省點心吧！”張清華道，他們這一代人孩子生得最多的估計就是他家了，這孩子多雖然熱鬧，可是惱人啊！

别的不說，就光張大鳳這個事，夠他頭疼好一陣了，這些天的冷嘲熱諷，他也受夠了，估計将來等阿鳳的孩子生下來，也要承受這些嘲諷，若是以後阿鳳過得幸福，那這些也沒多大關系！

陸文軍看了眼最前面的幾個孩子，發現自家這個臭小子總是圍繞在一個女娃子身邊轉，這時正在給那個女娃子捏腳，陸文軍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隻見這個女娃子個子小又很瘦，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打着補丁但洗得倒是幹幹淨淨的，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娃子。

“那個女娃子是誰家的啊？看着也挺乖巧懂事的。”陸文軍指着張哆哆問，雖然他不會幹涉陸子宸交朋友，但他看得出來陸子宸很喜歡這個小女娃子，而作為父親的他自然會多加留意。

“陸伯伯，那個是張哆哆，我跟你說張哆哆是我們這群小孩子裡頭年紀最小的一個，但她學習很好，會認很多字，跟子宸哥哥一樣優秀！”張端午迫不及待回答，雖然她不怎麼喜歡張哆哆，但她不否認張哆哆的優秀。

“哦，是這樣啊！”陸文軍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他伸手捏了捏張端午的小臉蛋，“那你改天跟哆哆一起去我家裡玩，我家裡可多書了，你想要看什麼書，伯伯家都有！”

“我才不要去，我最讨厭看書了，你讓子宸哥哥帶哆哆過去看書好了，順便把我阿哥也帶過去，我想一個人在家清淨清淨，我那個阿哥太煩人了。”張端午哼了一聲，把眼淚都在張清華衣服上擦幹淨後，就要去找陸子宸他們。

這一路走走停停快到中午才到尚莊（地名），本來打算先到張清華老丈人家吃個午飯再去程志剛家，但為了趕時間，所以就直接去了程志剛家。

程志剛的阿爹正坐在長闆凳上一籌莫展，都是老繭的放在門闆上，而程志剛的阿娘躺在門闆上，身上都是泥土，程志剛則在廚房做午飯，還有四五個小朋友坐在門檻上，一家七八口人都擠在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小破屋子裡，屋子是用竹子做的，有多處縫縫補補，而且家裡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窗戶上都是糊的一層油紙，風一吹沙沙作響，屋内陰冷又潮濕，甚至還有股發黴的味道。

小屋子本來就很擠客，來了幾個人壓根都沒地方坐，張五良一進門就拉着程志剛阿爹的手說道，“程老哥，你咱坐在這兒呢，你家志剛在家不？”

程志剛的阿爹并沒有見過張五良，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張清華，想着這二十多個人都是張清華喊過來的，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顫抖得更是厲害，一張開都不知道怎麼說話，隻差不跪在張五良面前，“這件事是我家志剛做得不對，就不該跟大鳳那女娃子交往，我們家是什麼條件，能配得上人家嗎？你們今兒過來是想要錢的吧，我們家真的沒錢，真的就什麼都拿不出來，張清華，你喊這麼多人來不就是想逼我們一家老小麼？”

程志剛阿娘哭着道，“我早就說過讓志剛不要跟那女的接觸，我家志剛再怎麼窮也不能被人家看不起啊，可是你家那閨女自己也不知檢點，大半夜不睡覺，從她姥姥家跑到我們家來，還把志剛叫出去，有好幾次一晚上都沒回來，我家志剛是個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人，在不認識張大鳳之前又勤勞又上進，可認識大鳳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每天在家什麼都不做，一有時間兩個人就偷偷溜出去了。”

張清華已經是放低姿态來上門議親，可沒想過這程家人一開口就說三道四的，何況這些貶低自家閨女的話還是當着這麼多人面兒說的，這不就是将自家閨女的臉面放在地上狠狠蹂躏麼？

試問哪個做阿爹的能忍？

“清華哥，别沖動！我阿爹在那，看我阿爹怎麼說。”張學毛把張清華按住，生怕他沖上去給程家二老一人一巴掌。

張五良等程家二老說完後，這才緩緩開口，“這兩孩子看對眼了，父母再阻止也沒用，如今你們二老也知道大鳳的情況，這女娃子是嬌生慣養了些，做起事來也沒個輕重，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志剛可是個好孩子，人又老實又勤勞，當然也是你們二老教得好，這男娃子嘛畢竟是要有擔當的，今兒我們這麼多人過來，就是想跟你們商量着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想來聽聽你們二老的意見……”

張五良話沒說完，就被程志剛阿娘打斷，“這事兒還能怎麼解決？那自然是我們家自認倒黴，把大鳳接過來啊！”

“對，對，對，我們今兒過來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你也知道這人要怎麼接可是個大事，張大鳳是張清華隊長的大閨女，這個張清華在我們村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至于你們家的情況，我們也都清楚，但這該有的上門禮彩禮等是不能免的。”張五良繼續道，“當然考慮到你們家的情況，所以可以少給點，但不能說沒有，你們二老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