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開口,大夥兒把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哆哆,你要是有法子,就幫幫你大牛哥啊!别賣關子了,快說啊!”張強盛急得喊到。
其他人也跟着着急,張哆哆繼續說道,“可是這個法子也挺難的,我們現在是一點有利的證據都沒有,人家也就吃定了我們沒有證據,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除非我們能提供物證人證,不然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
這話不假,朱長春确實吃定他們沒有證據,但凡這有其中一個也不至于這樣束手無策。
當時借錢給朱長春本來就沒有讓他寫字條,看來這物證是提供不了。
既然沒有物證的話,肯定會有人證的!
人證?張大牛腦海中閃過一個人來,那個幫她兒子看鞋店的老婆婆,當天晚上多虧有了她,不然張大牛都不知道自家媳婦發生了什麼事。
隻是她真的會出來幫忙作證嗎?
張大牛的表情都一一落在張哆哆眼裡,她直接問道,“大牛哥是不是已經有人證了?隻要有人證,那麼我們就直接去起訴他,隻是要打一場官司!”
啥?還要打官司?
這些人一輩子以黃土為伴,就沒聽說過什麼法律啊官司啊等,甚至都很忌諱去打官司,因為一上法院就意味着壞事傳千裡,不管什麼壞事,他們都喜歡關起房門來自己解決。
可此時非同小可,絕不是關起房門私底下就能解決好的,如果不經過法院判決,根本就沒辦法将壞人繩之以法。
很顯然張哆哆這個提議,已經讓他們都震驚了,在場的沒有一個人開口,看着這群法律意識淡薄的人,張哆哆無奈搖了搖頭,“大牛哥,你要想清楚,面對朱長春那種人,不應該講情面的,你要知道是他把明菊嫂子給生生打死了,你應該去告他,讓他坐牢的!”
“哆哆,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吧!”張大牛有些害怕了,畢竟媳婦被人打死,這已經是一件非常恥辱的家醜了,如果再鬧得人盡皆知,别人會不會對文靜跟文豪也指指點點,他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
“哆哆,除了這個法子還有其他法子嗎?”張強國問道。
“本來是有的,但現在沒有了!”張哆哆倒了點菜湯拌飯,不得不說這菜湯拌飯真是超級超級好吃,“如果不去法院告他,那就隻能私底下調解,可你們覺得那個朱長春想私底下調解嗎?如果想私底下調解,他就不會堅決否認自己沒有借錢沒有打人了!跟無賴講道理就是最沒道理的事!”
雖然張哆哆說的很有道理,可這不管怎麼做都是一個很艱難的選擇,張大牛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明天我再去找下朱長春,看他怎麼說?如果他不同意調解,我們就再去告他!”
“也行,但你不要一個人去打他,多帶兩個人,最好不是自家的兄弟!”張哆哆囑咐了一句,對付無賴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比他更無賴,張大牛身體比較單薄,真動起手來肯定會吃虧,而且多帶了兩人一來可以壯勢,二來一旦出事還可以作為人證!
張大牛感激地看了一眼張哆哆,不得不說這個幾歲的娃子這頭腦真是聰明。
“好,我知道了!”張大牛點頭道,“阿奶,我弟媳婦已經回來了,我也不能一直把倆孩子放你這,我等下晚上就帶他們回家去!”
一開始王秀花是不同意的,可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朱明菊的事兒已是既定的事實,也不可能一直悲痛下去,死者已逝,活着的認更應該努力活着才是!
再加上趙小慧才剛找到工作,一天能賺十來塊錢,她這把老骨頭也該幫襯下,當然前提是張文靜跟張文豪這兩個娃子有人幫忙帶,要真沒人帶,她肯定義不容辭。
“那你要是沒人幫忙帶,就把他們送過去,阿奶肯定會幫你帶得好好的。”雖是如此,王秀花還是有點不放心,再次叮囑道。
“好,我知道了!”
“你說的證人是誰啊?”張哆哆問道,雖不知道這場官司最終會不會打,但提前能說服她做人證也是一件大事。
張家遠不如其他人團結,那就是看着團結實則天天恨不得别人栽跟頭,如今張大牛家載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其他人看似是在關心其實不過就是在看笑話。
隻要不是張家的人,說不定真有說服的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當時也是她告訴我明菊的事兒,她說她是來幫她兒子看店的,再說了那天天色很暗,我也沒看清是哪個老婆婆!”張大牛回憶道,即使當時看清楚那老婆婆的長相,他估計也沒啥印象,當時的她一心都在朱明菊身上,哪裡還記得其他的事兒?
“開的啥店,有印象嗎?”那邊的店不多,應該能排查出來,張哆哆又問了一句。
“記不太清了,好像是鞋店吧!不過我也不太确定。”張大牛很努力去回憶,可能記起來的事兒太少太少了。
等張文豪吃好飯後,父子三人這才從祖屋離開,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王秀花又偷偷抹了把眼淚,這父子幾個真是可憐,尤其是那倆娃子沒了阿娘的娃子是世界上最可憐的!
“哎,命運弄人啊!這破命到底啥時候能好起來啊!”王秀花感慨道,就連洗碗的動作都變得遲疑而緩慢。
這一天大家也都筋疲力盡,吃過飯洗好腳後就各自回屋睡了,昏暗的煤油燈下王秀花一個人坐在床沿上,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長,而那盞上了年紀的煤油燈也映照出她此時的寂寞。
“阿奶,你在想什麼呢?”張哆哆把小腦袋探了過來擱在王秀花的腿上,“你不要想那麼多,會長皺紋的!”,說完就伸出小手給王秀花将額前的皺紋給撫平,“阿奶,你忘了你年輕的時候可是村花,一點皺紋都不能長的!”
王秀花把張哆哆那隻小手從臉上給拿下來,然後塞進溫暖的被窩,“哆哆乖,外面冷,快把手放進被窩裡,被窩暖和。”
張哆哆聽話地把手放了進去,可眼睛卻從沒離開王秀花,不知為何張哆哆總覺得這幾年王秀花好像比之前老了很多,臉上的褶皺也多了好幾道,這每條褶皺就如同她走過的路,心中徒增的傷。
“阿奶,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我相信大牛哥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再說了發生這件事,也不是我們能阻止的,我們以後能做的就是多幫襯他一點,讓他的日子過得輕松些!”張哆哆道,緊緊地抱着王秀花的大腿,一直不松開。
“哆哆,你說去發源告他真的有用麼?”王秀花問道,她對法院不懂,聽得也不多,而在這個閉塞的村子身邊也沒有人去過法院,其實對王秀花來說如果去一趟法院就能解決此事,幹嘛不去法院呢?
“法院是唯一能幫咱們說話的地方了。”張哆哆道,“阿奶,你也是希望去上法院去告他們嗎?”,張哆哆有點震驚,她還以為王秀花跟其他人一樣都不希望此事鬧大,或者說更怕此事鬧大。但她沒想到的是王秀花竟然支持這種做法,由此可見王秀花當時的思想已經在遙遙領先。
“那我們是不是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啊?”王秀花問道。
張哆哆點頭道,“除了證據外,還需要花不少的錢,大牛哥家雖然有點錢,但恐怕他不一定會拿出來去為明菊嫂子讨這個公道。”
要請律師,要打官司,每一處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如果真去打這個官司,且不論結果如何,但這期間肯定是要花不少的錢,對于那時的人來說,這老婆沒了再讨一個就是了,而錢可是安身立命之本,就拿張大花的男人來說,這張大花過世才幾年功夫,他不就馬上讨了一個老婆,聽說還生了好幾個娃,一家子别提多幸福了,而可憐的張大花卻孤零零地睡在地下,想必除了孫荷花,也不會有人去掃掃墓除除墳頭草了,想想覺得可憐又可悲!
可,這就是現實啊!
對男人來說,有這筆錢去開銷,還不如再讨一個年輕的老婆呢!張哆哆可不敢大言不慚地說張大牛就是個有血性的男人!
話說張大牛帶着倆娃子回來後,就坐在床上一言不發,腦海中回想的都是朱明菊的身影,這幾年夫婦倆很少吵嘴,做啥事都是在一起,之前還有人笑話他們像連體嬰兒。
這幾天他都不敢回來,更是害怕回到這個都是朱明菊影子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是自己媳婦的模樣,他快崩潰了,可再難受也隻能強撐着,他對張文靜還有張文豪道,“今晚你們就去你小叔叔家睡吧,正好你小嬸嬸回家了。”
倆個孩子年齡還小,對死亡也都還沒弄明白,隻是知道他們的阿娘已經好幾天都沒出現了,尤其是張文豪非常想念自己的阿娘,晃蕩着小胳膊一點也不高興,眼淚就跟小豆子一樣噼裡啪啦掉,“阿爹,你是不是把阿娘藏起來了?你把阿娘放出來,我想要阿娘帶我睡,我要阿娘帶我睡!”
張文豪畢竟才兩歲,每天晚上又都是朱明菊帶桌睡的,算算時間他也有兩三個晚上沒見到朱明菊了,小孩子難免會哭鬧不止。
他這一鬧,張大牛就更煩了,他大聲呵斥,“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阿娘她已經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
被張大牛這麼一兇,張文豪哭得更厲害,小身體一抖一抖的,那模樣很可憐,他把身子縮成團,“姐姐,抱抱,阿爹,兇……爹好兇……”
此時張文豪不停地往張文靜那邊靠,小身體也蜷縮在張文靜的懷裡,而張文靜用她的小短手緊緊摟着這個壯壯的弟弟,溫柔地安慰着,“豪豪乖,不要吵阿爹,阿姐帶你去找小嬸娘,我們現在去小叔叔家。”
那時張大江才剛結婚沒多久,還沒有自己的孩子,而張大水還沒結婚,自然對這張大牛這倆娃子更是稀罕得很,再加上江月娥又正在備孕,更好學習如何帶娃。
這個江月娥也是個苦命人,小時候家裡窮,大人都出去幹活,就把她丢在家裡,還要讓她照顧妹妹,她比妹妹也就隻大一兩歲,自己也是個娃子,在一次燒火做飯時不小心整個身子都倒在火爐裡,等家裡人發現時整個臉被燒傷了三分之一,其實她長得不賴身材纖細勻稱,要不是臉上有疤,估計也瞧不起張大江。
前幾日江月娥正回了一趟娘家,聽說那邊有個老中醫,專門看婦科的,尤其是這種不孕不育,大家也是把他傳得神乎其神,隻要經他手看過的婦人,就沒有懷不上的。
她就回去了一趟,聽到朱明菊出事,馬上就趕了回來,這不剛到家,連闆凳都沒坐熱,就看到兩個娃子坐在門檻上。
“你們怎麼過來了?我還正準備過去找你們呢!”江月娥一把抱起張文豪,原本她還挺擔心這倆娃的,可看到張文豪那張肉乎乎的小臉,也就放心了下來,她給姐弟倆洗臉洗腳,等他們都睡着後,這才跟着張大江去張大牛家。
張大牛家沒有點燈,就隻有火爐裡一點微弱的火光,屋子清冷無比,沒有一丁點煙火氣。
“大哥,你也不點個燈,也不燒過火,人都要冷病了!”江月娥一進屋就開始生火,把火燒的旺旺的,大家都圍坐在火爐前。
火光在張大牛的眼前跳躍,盡情燃燒着自己的生命力,而張大牛的眼底盡是深不見底的落寞與痛苦,他掩面輕輕說道,“我打算明天再去找朱長春談判一次,你們幾個覺得如何?”
“要是談判有用的話,早就談判好了,也不至于拖到現在人還沒下葬!”張大水道,“依我看,不如買把西瓜刀,直接砍死他得了!”
“我贊成大水的做法,這個朱長春就不是個玩意,跟他講道理很明顯是行不通,你越這樣,人家還以為我們怕他不成,直接打一架,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我明天就去買點油漆一把火燒了他家,這樣就可以來個魚死網破!”
這三兄弟真不愧是一個娘肚裡出來的,這副暴躁脾氣也是如出一轍,張大牛聽完直搖頭,“我是讓你們來幫忙想辦法的,不是讓你們來出騷主意,你想想真把他搞死了,那我也沒好日子活,我跟他可不一樣,我還有孩子啊,我的孩子已經沒了娘,不能再讓他們沒了爹。”
說這話時張大牛是哽咽的,眼睛裡有淚花再閃動,若是他一個人可能這種魚死網破的法子更直接管用,可現在不同,他要考慮倆個娃。
“若是能談好,肯定希望去判談判,大嫂人已經是救不回來了,那我們能搞點錢也是好的,可這錢也不好搞啊,我看你那個丈母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估計一分錢都不想給你!我們還得防着她!”
“就怕錢沒搞到,時間也浪費掉了!”張大水補充道,“這人都活活打死了,這可不是一兩萬就能解決的,依我看最少也得賠償個兩三十萬才行,不然就告他牢底坐穿為止!”
張大水說完就看着張大牛,“大哥的意思怎麼說?我們既然想找人家談,那就得把我們的條件說好,但凡我們的條件人家不答應,那也就沒有談的必要了。”
“可是兩三十萬會不會太多了點啊?朱長春要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當年也不會找大哥借錢了。”
“見過傻的,沒見過你這麼傻的,我們大嫂可是活生生被他打死的,到現在都還沒入土為安,棺材還停在堂前,一條人命三十萬這已經是很便宜的了,就三十萬一分不能少,少一分就不談!”張大水斬釘截鐵道。
“我說張大水,你現在怎麼豪橫起來了,昨兒在朱長春家你怎麼跟個木頭一樣杵在那兒一動不動,一句話都不說,現在你倒是會說了。”張大江一臉不爽,要知道當時他跟張大牛據理力争一緻對外時,這個張大水生怕惹火上身,甚至跟路人一樣站在一旁圍觀,當時他就想好好揍這玩意一頓。
“什麼叫我就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張大水怒道,“我當時不是說了嘛,這件事我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除非他賠錢,你倒是大方得很,說什麼賠不賠錢的不是重點,重點是得跟大嫂道歉,拜托你有點腦子,大嫂人都死了,你讓他去跟一個死人道歉有啥用?難不成道了這個歉,大嫂就能活過來不成?一群沒腦子的豬隊友,真是帶不動,一點也帶不動,人死了就沒辦法再活過來,肯定是錢重要啊,你想想,有錢就能幹很多事!”
“錢錢錢,你鑽進錢眼去了是吧?”張大江氣急敗壞推了張大水一把,“那又不是你的錢,即使要賠錢這個錢肯定是賠給大哥的,你别想貪半毛,這錢跟你沒關系!張大水,你要是敢打這個錢的主意,我今天就當着大哥的面兒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