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望着那道寂寥的身影緩慢消失,心下暗自歎息,越大公子人好是好,隻可惜不得老爺歡心,在府中也如同隐形人一般,本來也有過風光無限的時候,隻可惜身中蠱毒,風光霁月也落了污泥滿身。
越琛、越睿二位公子相繼趕回時,桃兒已在門口候着,兩人将馬繩遞給小厮,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匆匆與桃兒一同去了楊姨娘房中。
“母親!發生什麼了?聽說父親被下了大牢,這是怎麼回事?”他二人正與各家公子在城郊打獵,忽見家中下人從遠處騎馬奔馳而來,聽完事情緣由便急忙告退,越琛心裡本還存疑,可一回府便覺察府中氣氛凝重,竟有山雨欲來之勢,心中也不免緊張起來。
“琛兒,睿兒,你們終于回來了,且坐下我與你們細細說道。”楊姨娘将手中信折起交給彩兒,拎起茶盞分别倒了兩杯茶。
“绮羅仙姑姑,您回來了。”守在門口的小侍女乖巧地行禮。
穿着藍色素絹裙的女子微微颔首,摘下帷帽,柔和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大公子今日如何?”
“回姑姑,今日姨娘将大公子叫去了一趟,大公子才回來沒多時。”
绮羅仙撣撣衣裙,将帷帽交給侍女,拎起裙子踏進小院。
這是一座極為别緻的庭院,入目便見一片郁郁蔥蔥,幾枞翠竹随風輕搖,東牆邊擺了一溜兒花盆,蘭菊一株不少。一窪小池塘裡紅鯉雀躍地跳個不停。
一棵雙手合抱的桃樹,正當花期,桃粉的花朵重重疊疊,雲蒸霧霞。日光從挨擠的花瓣縫隙間擠出來,投下一片粉薄紅輕的影子。越瑛正靠坐在樹下,抱着劍安靜地望着翠竹發呆,微風擦過他隽秀的眉眼,連頭發上都沾了幾滴露水。
绮羅仙一聲歎息,“大公子怎的又在外頭,待會兒受了涼又要受罪了。”越瑛聞言轉頭看她:“姑姑回來了,如何?姑姑的事辦的還順利?”
“再不順利也得回來看看你,聽說楊姨娘又把你叫過去了?”绮羅仙走近他,見他不語隻是盯着一處發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她受他母親之托照顧他,算是越瑛半個娘,隻可惜她這兒子年少時便少言寡語,長大了也如此,隻要遇到不想回答的事便發呆不理人,以沉默拒絕。這寡淡的性子,若是往後成了親,哪個姑娘家受得了?
“你不必瞞我,外面早就流言滿天飛了,如今你想怎麼做?”绮羅仙搖搖頭,幾十年了她還不懂越瑛在想什麼嗎?雖然武功半廢,整日呆在院中不出去,但他最是重視家人,即便他那爹隻給過他寥寥無幾的關心。
“……”越瑛低下頭,前頭過長的白發遮掩了他的神情。
“你該知道越伯群的性子,此一舉不但不會讓他高興還會适得其反。即便如此你也要做嗎?”绮羅仙有些心疼,這些年她一直照顧他,又怎麼不知越瑛在這個府中過得什麼日子,爹不重視,姨娘也不是真心相待,唯有那六年潇灑恣意過,卻因蠱毒又跌落谷底。
“可姑姑也知道,他畢竟是我父親,年幼時也曾教導關愛過我。”越瑛抱緊懷中的劍,一手撐着從地上站起。
“唉,我勸不過你,隻一言,要小心保護好你自己。”
“我知曉了,姑姑莫擔心,孩兒自有分寸。”
她瞧着越瑛神情,竟是越來越像他母親了,到底是長大了。
到底是擔心,她還是叮咛他:“這世道不穩,雖說孝道大于天,但你盡力而為即可,莫要勉強。”
“是,孩兒明白。”
這廂绮羅仙與越瑛談心,那廂楊姨娘母子也在商讨。
“娘,且讓我去找王公子,他素來與我交好,定會助我們的!”越睿起身便要走,被越琛一把拉住,“三弟莫急!”
“睿兒!你怎麼總是如此魯莽!不行,你和老二都不能去!”楊姨娘嗔怒道。
“什?!那父親怎麼辦?”越睿愣了一下,随即急道。
“現今你父親被人誣陷入獄,上頭遲遲沒有動靜,便證明證據不足,暫且無事,而官場上各派都在觀望,朝堂見風使舵之人居多,也不少落井下石之人,你們二人若是先低了頭求人,往後在官場上都要矮人一截,萬萬不可沖動。”
楊姨娘細細思索,方才有人給她回了信,說此事無法幫忙,因着是上頭那位的意思,她剛收信時大驚失色,可冷靜下來再想,上頭既要越伯群入獄,又不要他性命,而受賄這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他死,那這罪名便拿不下來;但若要他活,卻也簡單,隻消一句證據不足或誤查就可解決。
這其中蹊跷得很。
她告誡兩個兒子:“你們二人切不可意氣用事,這段時間就不要出門了,在家中安心等着便是。”
二人想了一會兒,也點頭答應下來。
越家處于風口浪尖之上,衆人都在靜靜觀望,卻見他們閉府不出,就連兩位公子也不再出現,所有的拜帖請帖一律婉拒。
在這種關頭,隻有越家大公子一反常态日日奔波于各個世家為其父求情,大家實在鬧不清越家玩的哪一套,又害怕被他們牽連,于是要麼婉拒越瑛的請求,要麼直接閉門不見。
越府内,楊姨娘兀自啜飲清茶,神情晦暗不明,“娘,要不勸勸大哥,讓他别白費功夫了。”越睿猶豫着開口。
“唉,三弟,這是大哥自己的選擇,你就莫要幹涉了。”越琛搶先駁他。
楊姨娘不說話,隻是又飲一口茶,越睿于是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
越瑛……倒是讓她想不到,隻可惜她這大兒子實在是不會看勢度,想到越伯群視家族顔面如命的性子,楊姨娘惋惜地想,他這一片孝心隻怕是要喂了狗。
涼風蕭蕭,京城又是一夜細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