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黃沙漫天,才将将到城外,便已見荒涼景色,屋瓦破落,草木凋敝,數個流民成群結隊在四周遊蕩,個個面黃肌瘦,他們或靠擠在牆角取暖,或仰面橫躺在地上,隻進氣不出氣,或有瘦骨伶仃的孩童在黃土刨食泥土樹根,令人觸目驚心。
見來了人,流民們紛紛擡起頭看,他們望着來人和□□的馬,眼中盡是貪婪與渴求,有甚者流出了口水,可礙于那兩人皆帶着武器,也隻能死死盯着。
見流民們蠢蠢欲動地圍在四周,吃人般眼神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二人一陣惡寒,朗時野夾緊馬肚,低聲道:“快走。”
即使帶着帷帽,越瑛也被這針紮似的眼神刺的如芒在背,他深吸一口氣,一夾馬肚,從流民中間快速奔過去。
兩人的背影很快淹沒在揚起的黃沙裡,流民們隻能不甘地看着他們離去。
好容易擺脫流民,可令人疑惑的是,偌大的邊防城城門竟無人看守,上前輕輕一推城門發出轟隆聲,二人臉色俱是一變,這城門竟沒落鎖!
無數疑問在越瑛心中盤旋,但此時并不是深究的好時機,後面還有數批流民虎視眈眈,且看天氣陰沉,日頭越烈,有沙暴席卷之景,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躲避的地方。
狂風卷攜沙礫奔湧而來,飛沙走石,四下漸漸蓋在一片金黃中,沙塵暴襲來,兩人快馬加鞭朝城中驅馬。
本以為此處地僻荒涼,不可能有店家在此落店,可誰知馬才跑出三裡地便見一屋上懸挂一面幡旗,上頭可見客棧二字。
來不及多思,兩人調轉馬頭朝客棧去,才一下馬,客棧裡就跑出兩人,一人過來接過缰繩,另一人頂着風打開門,喊道:“兩位公子快進來避避風。”
越瑛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他進門前最後看了一眼那扇飛舞在空中的幡旗。
“沒有招牌。”朗時野從他身邊路過時小聲說。
那開門的人将門關上,插上門闩,抹了把汗轉過身笑臉相對:“二位公子是來此做什麼的?要打尖還是住店?”
朗時野不動聲色道:“我兄弟二人有親戚住在這,今日前來拜親,不曾想路遇沙暴,幸好看見這裡有旅店就進來暫避,此番周折也有些餓了,來碗素面,再上一壺溫酒吧。”
“給我一碗素面就好。”越瑛颔首,悄悄握盡佩劍。
“哎,好嘞,您稍後,馬上就去給您做。”
跑堂的人轉身就去了後廚,牽馬的人從另一邊繞進來,朗時野翹着二郎腿,敲着桌子,試探地問道:“你是客棧的掌櫃?我瞧你們這旅店修的像模像樣,外頭怎麼不挂牌子,尋常旅店不都得在外頭挂個招牌嗎?”
掌櫃的陪笑着說:“唉,客官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咱們這金麟城别的不多,沙暴管夠,那實木招牌挂上去,不出一天就得被吹下來,吹落下來也就算了,也就麻煩點,要是不小心砸到人,哎喲我們這小本買賣可賠不起。”
朗時野但笑不語,說話間隙,兩碗素面上了,溫酒也放在他的手邊。
“客官,您慢用。”那跑堂的笑得露出兩顆凸起門牙,對得起一句賊眉鼠眼。
“這地方偏遠,都沒人來,掌櫃的生意怕是不好做吧。”
掌櫃的微微一愣,接上他的話:“唉,您說的是,不過我們這都小店營生,别的不談,隻求混口飯吃。”
“你這衣服挺好看啊。”
“啊?”
他笑意漸深,歪頭看了一眼越瑛。
越瑛用筷子攪了攪面,低頭聞了聞,濃郁面香中有股不和諧的怪味兒。
他扔下筷子,冷聲說:“面裡加了蒙汗藥。”
朗時野忽然變臉,正色厲聲喝道:“掌櫃的,這是怎麼回事?!”起身時手中寒光閃過,掌櫃的一看,臉色大變,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旁邊賊眉鼠眼的跑堂也愣了,跟着他跪下來。
“公子,不是,兩位大俠饒命!饒命啊!小的們不過是想趁機摸點小錢,補貼家用,這金麟城地僻,小的們生意做不下去,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啊。”他不住求饒。
“當真?呵,還不說實話。”他手中的刀架在掌櫃脖子上。
越瑛此時緩緩開口:
“你這面裡油水很足,想必夥食不錯,酒是上好的酒,身上穿的是新衣裳,在沙裡一粒灰都沒沾,客棧裝潢快比得上中心城鎮好一些的旅店了,一般的小偷小摸可供不起。”
掌櫃的見狡辯不成,兇相畢露,竟一掌拍過來,朗時野避過,一腳将他踹翻在地,越瑛制住賊眉鼠眼的那位。
“這就惱羞成怒了?依他所說,你們二人做的惡怕是不少,蒙汗藥一下,有錢的就把錢都拿走,沒錢的就賣去不知名的地方,一來一往錢都進了你們兜裡,不管怎樣都不虧,好算計。”
“我們,我們那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地兒方圓百裡鳥不拉屎,我們也要生活啊!”
越瑛冷了眉眼:“作惡多端,不思悔改,簡直無可救藥。”
他從旅店找到一條繩索,朗時野将兩人捆在柱子上,拍拍手看向窗外。
“沙暴停了,我們走吧,這兩個會些三腳貓功夫就出來害人的家夥先捆在這,等一會兒去找官府過來。”
才出旅店,就見烈日挂在頭頂,朗時野偏頭看了眼那面幡旗,越瑛牽着馬過來,說道:“不挂招牌,卻以幡旗作餌,風沙起而挂,風沙歇便摘下,借黃沙作惡,實在是心思歹毒。”
“你跟了我一段時間倒是越來越聰慧了,不錯,我們方才入城分明沒有看見幡旗,可風沙一起,幡旗就出現了,且靠近時,旗面幹淨,像是才挂上去不久,再者,這裡人煙稀少,哪來的人給他砸?”
“這地界怎麼如此之亂?才進城便遭遇流民,城内又有匪盜橫行,邊防要塞之地,内部如此混亂,敵襲時要如何應對。”越瑛皺眉,重新戴上帷帽。
“這就要問這裡的守城官了。”他悠悠回答。
越往前行,越瑛的眉頭就皺的越緊,這裡也太荒涼了,房屋間間積上黃沙,杳無人迹不說,連個街邊攤子都沒有,家家門戶緊閉,像是在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