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穿着印有草莓熊圖案睡衣的夏彌收好日記本、關上小台燈,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像隻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蹦起來,三兩步就竄到了床上。
她用遙控闆将空調溫度調到16°C,然後哆嗦着掖好被角,确保冷氣不會入侵被窩,這才惬意地舒了口氣,向上鋪的室友問道:“零,你會覺得溫度太低嗎?感覺冷的話我就調高一點。”
“沒事。”對方的回答十分簡短。
“哦對對對忘記你是俄妹了,你們俄羅斯人從小和北極熊一起長大的怎麼可能怕冷。”夏彌一邊說着白爛話一邊尖起耳朵去監聽寝室外面的動靜,“诶對了,你說大學宿舍會不會像中學一樣,晚上有生活老師來查寝檢查有沒有人聊天或者偷偷玩手機呀?”
“不會。”零的回答依舊幹脆簡潔。
“那就好。”夏彌嘟囔道,“主要是有雲雀那個神經病在這個學校,我怕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無厘頭校規。”
整個晚上她倆的聊天内容始終保持着這種一問一答的節奏。如果不是夏彌足夠自嗨,像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天兒早就聊不下去了。
不過零似乎對眼下的話題提起了一些興緻,今晚第一次主動提問道:“我聽說了今天白天發生的事。你和那個雲雀恭彌以前有過什麼過節麼?”
“是孽緣啦孽緣。”夏彌氣哼哼地回答道,“零你以後也記得少和他接觸,那家夥根本就是一隻随時都會自己點燃引線的火藥桶,一天不找人打架就手癢癢。”
“我聽說他的血統等級是‘S’。他很強麼?”
“強當然是很強啊……不過我沒想到他居然能達到‘S’級,而且……我也完全沒想到他會來卡塞爾學院念書,按理說這是不合規矩更不合情理的。”夏彌輕聲說道。
她的回答晦澀模糊,顯然還知道更多更詳細的信息。
不過零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她短暫的聊天興緻似乎來得快去得也快:“别琢磨了,明天還有3E考試,早點睡吧。”
“我明天不用參加,我在北京讀預科班的時候就已經提前通過3E考試啦~”夏彌得意地炫耀道。
然而她遲遲沒有等來回應,上鋪傳來的隻有平穩的呼吸聲,零似乎已經光速睡着了。
“俄妹的睡眠質量這麼高麼??不愧是北極熊的好夥伴,冬眠也學會了是吧……但是這才夏末好不好!”還沒聊夠的夏彌隻好進行了最後的吐槽,然後悻悻地閉上了嘴。
……
過了一會兒,夏彌也酣然入睡了,或許是因為白天被打了太累(?)的緣故,她還打起了一陣小呼噜。
這時零緩緩地睜開眼睛,摸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耶夢加得提前一年入學了,目的暫時不明,不是因為雲雀。”
………………
和尋常的大學一樣,卡塞爾學院也為學生們分配了學生宿舍,但這并不意味着學生們必須要住宿舍,比如壕如恺撒直接租了學校裡的别墅作為自己的住所以及學生會的活動根據地,又比如身為風紀委員的雲雀恭彌,晚上基本都睡在風紀委員辦公室裡配備的休息室。
風紀委員辦公室位于第三教學樓的四樓。雲雀恭彌不緊不慢地沿着樓梯拾級而上,沉穩果決的腳步聲在深夜的空蕩教學樓裡不斷回響,竟把氛圍渲染得有些詭異恐怖。
他上到四樓,隔着老遠就看見辦公室門口的陰影中站着一個模糊的身影。夏夜的月光溫暖柔和,但作為光源卻不夠稱職,隻能勉強通過身型和衣着看出那是個女人。
即使看不清對方的臉,雲雀也已經猜到了那是誰,他看着那個身影冷冷說道:“深夜不睡覺跑到教學樓裡閑逛,想被咬殺麼。”
“早就跟你說過了,說話的時候盡量溫和禮貌一些,你這種說話方式怎麼交的到朋友?”蘇茜從陰影中踱步到窗邊。
皎潔的月光懶洋洋地灑到蘇茜如墨的長發上和瞳孔中,她單手扶着窗框向外望去,今晚的夜空沒有星星也看不見雲層,靠近芝加哥市區的那片夜幕隐隐約約染上了一層暗紅色的霓虹。
“我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我們沒有加入卡塞爾學院而是去了普通的大學裡念書,現在又會過着怎樣的生活。”蘇茜的聲音就像月光般平淡柔和,與其說是在跟雲雀講話,倒更像是在自語。
“我大概會遵從養父母的想法去本地的大學讀書,運氣好的話可能也能遇見一個或者幾個像諾諾那樣的閨蜜,然後畢業工作,談幾場戀愛之後跟最合适的那個男生結婚生子,再用大半輩子去精心養育呵護我的孩子,守候着他或是她長大、經曆一遍我已經經曆過的單調人生。
“而你肯定和我不一樣,即便沒有加入卡塞爾學院,你應該也會在 mafia的世界裡過着絕不尋常的人生,恭彌你就是那樣不甘于平凡和平靜的人啊。”
蘇茜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轉而面向雲雀,認真地凝視着他的眼睛。
然而雲雀毫無所動,直接無視了蘇茜剛剛說的那一大段話:“到底什麼事。”
雲雀恭彌就是這樣一款神奇的生物,隻要你願意飽含真情地向他傾吐衷腸,你就一定能收獲……滿滿的挫敗感。和這位神人聊天永遠隻能單刀直入直切正題——而且得是他認為的正題。
蘇茜無奈地搖搖頭,盯着雲雀的眼睛嚴肅地問道:“你這次出任務是不是受傷了?”
“無聊。”雲雀不以為意地打了個呵欠,然後邁步朝辦公室的方向、也就是蘇茜那邊走去,“少操心和你無關的事,回去睡你的覺。”
蘇茜的呼吸變得急促沉重,她緊緊地抿住唇,皺着眉一言不發地也朝着雲雀這邊相向邁步。
兩人即将擦肩而過時,蘇茜突然探手抓住雲雀的襯衣衣擺。雲雀顯然早有預料,已經提前揮拐擊向了蘇茜,可後者似乎也預判到了他的預判,抓他衣擺的同時另一隻手橫在身前擋下了他那并沒有太發力的一擊。
蘇茜掀起雲雀的衣擺,看到眼前的景象,睫毛不斷顫抖。雲雀襯衣之下的腹部赫然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凝固的暗紅色血塊觸目驚心地浸染了繃帶的絕大部分。
下午的任務彙報裡雲雀省略沒提的一點是,在與那隻次代種的厮殺中他也受了十分嚴重的傷。
“看來你真的想找死啊。”
另一隻浮萍拐襲來,這一次的攻勢顯然比剛才要淩厲許多,蘇茜不得不松開拉着雲雀衣擺的手然後疾速後退閃避,這才堪堪躲過了那隻浮萍拐。
“找死的是你才對吧?”蘇茜面露怒色瞪視雲雀,攥緊了拳低吼道,“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不趕緊去治療,還在那裡耀武揚威地跳飛機,嫌自己命太長麼?”
雲雀沉默地和蘇茜對視了一會兒,然後興緻缺缺地收起浮萍拐,别開視線看向漆黑的走廊盡頭,平靜說道:“我說了,不要操心和你無關的事。”
蘇茜閉上眼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了一些,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看着雲雀,加重語氣說道:“這不是與我無關的事情,恭彌。因為你是我的家人。”
一如她預想的那樣,雲雀沒有對她這句話給予任何回應。
蘇茜有些苦澀地笑笑,轉身向樓梯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用很低的聲音緩緩說道:“如果是選擇了平凡人生的蘇茜,大概根本不會接觸到龍與混血種的世界,自然無權過問你的生活。如果是選擇了mafia世界的你,那我們可能會在毫不相幹的兩個裡世界中各自而活、或是死去。可是既然你我都選擇了推開卡塞爾學院這扇門,那作為家人的我們難道不應該一起去面對危險、在受傷的時候互相關心舔舐傷口麼?哪怕隻是為了報團取暖,哪怕……隻是為了對抗心底的‘血之哀’。”
她走到樓梯口,最後回望了雲雀一眼,此時兩人的位置剛好和最開始的時候互換了,蘇茜望着站在陰影中的雲雀,最後囑咐道:“早些休息,如果傷勢沒有好轉的話一定要去治療。”
蘇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雲雀仍然站在辦公室門前,木然注視着走廊盡頭的那片黑暗。
“沒有加入卡塞爾……的生活麼。”他忽然重複了一遍蘇茜最開始說過的話。
沒有加入卡塞爾學院的雲雀恭彌。
與龍族和混血種毫無瓜葛的雲雀恭彌。
作為……mafia的雲雀恭彌。
那樣的可能性、那樣的未來,他在十年後的世界裡已經見識過了。
不,準确來說那已經是不到六年之後的未來了。
随着時間推移,月亮逐漸西行,月光已經越來越照不到辦公室門口這小小一隅了,雲雀的身形就快被可怖的陰影完全吞沒了。
夏末的知了有氣無力地藏在樹葉間鳴叫,襯得這炎炎夏夜更加令人煩躁。
………………
“路師兄,你遲到了兩分鐘!”
站在講台上的夏彌故作嚴肅地撣了撣手中的一大摞試卷,看着踏進教室的路明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