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科沒有接他的茬兒,她的注意力已經全部放在了靜靜立于他們正前方的丘比特君身上,訝然喊道:
“帕西·加圖索?”
“果然勒布朗小姐也認出來了麼?”沢田輕聲說道。
他在前兩天的家族會議上看到過帕西·加圖索的照片,也得知了其重傷昏迷而後又離奇失蹤的消息。
即使沒有特别留意,但沢田還是隻看過一眼就将帕西的樣貌牢牢記在了腦海中——因為那雙好看又危險的異色瞳太過有辨識度,實乃沢田生平僅……兩見。
“加圖索家的秘書從醫院裡神秘失蹤,然後出現在這裡對彭格列和勒布朗家的繼承人發動襲擊——所以你到底是代表個人還是家族策劃了這次爆炸呢?”
比安科面無表情地盯着帕西,直到後者被她的話所吸引轉過頭來看向了她。
黃金瞳與異色瞳終于進行了對視,于是比安科狡黠一笑:
“gotcha(抓到你了)~。”
紫金交織的光芒自比安科的雙眼中暴起,緊接着同樣的光輝也出現在了帕西·加圖索那雙異瞳之中。
【血源刻印·魂狩真視
血系源流:黑王(推測)
危險程度:極高】
帕西的表情忽然變得痛苦掙紮,雙手攥着自己的頭發開始沉重地喘着粗氣,似乎正在努力抵禦着什麼未知的精神攻擊。
“别掙紮了,沒用的。我說過咯,已經抓到你了。”比安科遊刃有餘地眨了眨眼。
果然,帕西的掙紮與抵禦很快就變得愈發無力,沒過多久便徹底停止了反抗。
“勒布朗小姐的言靈是……精神系的?”沢田不安地問道,他心底的那份怪異感正在逐漸增加。
“沒錯~準确來說這是血源刻印不是言靈啦……算了先不跟你科普這個。簡單來講這個能力可以分為三種用途,最簡單的一種用法是能夠獲取任意出現在我視線範圍内的人的視野,而且隻要我的精神力能夠繼續支撐就可以one by one地一個跳一個獲取到很遠地方的視野,并且一般情況下不會被發現~
後兩種用途需要和對方對視,然後就能附身到對方身上,獲取對方身體的支配權或是……窺探他近期的記憶——我現在就是在幹這個。”
比安科盡職盡責地向沢田進行了一番解說,而後她眼裡的紫光逐漸蓋過了金光,前方的帕西則不再動彈,整個人木讷地垂着頭站在原地,眼中也不再有任何光澤閃爍。
……附身?
塵封多年的中學時期的某段回憶湧入腦海,沢田終于明白那股久違的怪異感是什麼了,忙不疊提高音量失聲喊道:“可是我感覺那位帕西先生……原本就已經被人附身了!”
“你在說什……”
還沒來得及去理解沢田說的話,比安科已經潛入了帕西的腦海深處。
……
夜幕落下雨點撥亂了六弦,剛泡好的杯面冒起騰騰白霧。
帕西撐着黑傘,尾随安東尼奧走進那條幽暗的小巷、走進了那片廢墟。
比安科緊抿着嘴唇跟在他們後面。事實上對于這段帕西的記憶而言她隻是個不該存在的“幽靈”,本來就無法“發言”或者與記憶中的人們進行任何互動。
可她實在很想沖到最前面的安東尼奧跟前,質問他為何知道、還能進入這個地方。
她好像認得這裡。
可除了她和少數幾人以外,本不該有人可以踏足這片廢墟。
盡管安東尼奧身後的帕西才是那個身在暗處的獵人,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安東尼奧身上的獵人君其實并不知道自己才是那個完全一無所知的人,他也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尾随獵物踏進了一片危險的領域。
而那看上去已經是他囊中之物的獵物,就像一把替他打開房門的鑰匙,就像一塊寫着“前方禁入”的道标指示牌,就像……一枚香甜美味的餌。
沒有人會在走進房間時特意去留意一扇已經為他打開的門。
所有的“前方禁入”在起到警示作用的同時也是在對面前的人進行一次危險的誘惑。
所有的魚在咬下魚餌的那一刻之前都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捕食者。
獵人與獵物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互相試探着交談,其中安東尼奧提到的“附身彈”等字眼,令比安科很是在意。
她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緊鎖眉頭打量着廢墟中那些已然破敗不堪的建築殘骸,确認了此前關于“這是哪裡”的那個猜測。
于是她的手開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
名為“記憶”的故事線繼續向前滾動,比安科聽見了安東尼奧說出那句詭異的話,然後扣下扳機倒在了血泊之中。
雨勢驟急,像是有什麼新的角色即将閃亮登場。
比安科屏住呼吸,感覺自己快要接近最終的真相了。
可是記憶世界像是突然被什麼人按下了暫停鍵,死去的安東尼奧與活着的帕西都一動不動地在大雨中靜默着。
莫非……到這裡就結束了?
就在比安科開始懷疑是不是已經走到了這條記憶線終點的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帕西突然再度開口: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是他直到死之前都以為附身自己的是他口中的‘那家夥’。
可他沒想明白的是,如果真的是‘那家夥’,想做到附身這種事根本就無需借助附身彈這種外物。”
幻象帕西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自語——除非他說話的對象是死去的安東尼奧,或者……是比安科。
比安科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你應該還記得這裡吧?”
就像是特意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般,幻象帕西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着比安科。
他的眼睛空洞無神,轉頭的動作刻闆生硬,好似那木偶戲中的木偶。
可他本不應該看得見比安科,就像提線木偶在台上賣力蹦跶的時候本不應該知道台下的觀衆正被它笨拙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
除非……那雙牽着線的手替它打破了第四面牆。
比安科終于理解了自己侵入帕西大腦前沢田慌忙喊出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幻象帕西那空洞的眼神忽然恢複了生氣,變得深邃又不失靈動,那雙異瞳的深處仿佛住着一位活了許久卻依然玩世不恭的傀儡師。
他隔着雨幕盯着比安科,露出一個僵硬的、森然的笑容:
“gotc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