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比安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沉聲向“帕西”發問。

幻象帕西臉上依然保持着笑意，他擡手指了指血泊中的安東尼奧：

“除了你們以外，這家夥是當年少數幾個從這裡逃出去的人之一。可是我仔細檢查過他的記憶，發現他對于那場戰鬥的印象十分模糊，唯一記得的就是在最後的大決戰中，被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秘密豢養的康斯坦丁嘗試發動了言靈·燭龍。

可是他根本不記得康斯坦丁是在與誰交戰、才不得已發動了燭龍這等滅世級的言靈，也完全不記得‘你們’。

最重要的是，安東尼奧不記得‘他’了。‘他’也好，你們那個組織也罷，兩者存在過的痕迹都如消散的露珠般一夜之間忽然被人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了，不再留存于任何人的記憶裡……除了你們幾個。”

幻象帕西意味深長地盯着比安科：“是因為必須要有人記得‘他’，幫助‘他’卷土重來，對麼？”

“誰知道呢。”比安科聳聳肩，“我回頭幫你打聽一下，下次見面一定告訴你。”

說罷她的身體開始逐漸變得透明淡化，顯然她的精神體正準備從記憶世界中抽身逃離。

眼下的情況發展已經超出了比安科的預料。

在她原本的構想中，這趟記憶入侵就如“敲開帕西家的房門——取走自己想要的信息——關門、拜拜了您嘞~”一樣簡單。可是沒成想房間裡居然早就坐着一位不速之客，而且這位不速之客似乎從一開始就在守株待着她這個……另一位不速之客。

就在她的身體即将變得徹底透明的前一瞬，比安科忽然面露痛苦之色，雙手抱着腦袋跪倒在地，身體也再度顯形複原。

逃離失敗。

記憶世界開始發生劇烈的異變，廢墟中的瓦礫塵埃紛紛從地面上升騰而起，鬼斧神工般憑空搭建組合起一座座樓房、一條條道路；呼喊、怒斥、絕望的哭泣，不絕于耳的人聲混合着雜亂的腳步聲與武器的轟鳴出現在這些街道上與屋宇間。

這是一條全新的記憶線，關于一場不死不休的、mafia之間的戰鬥，隻是這段記憶的主人并非帕西，而是比安科。一直附身在帕西身上的“某人”借着比安科的意識進入帕西身體的契機，反過來入侵了她的識海，企圖窺探她的記憶。

“帕西”冷冷地瞥了作痛苦狀的比安科一眼，而後擡腳開始在逐漸恢複了原貌的市區街道漫步，他打量着周圍的建築，很快就認出了這座城市。

米蘭。

準确來說應該是至少十年以前的米蘭，諸多地标性建築仍是一眼便可認出，但也有不少不起眼的老舊店鋪或是居民樓與十多年後的今天不盡相同。

可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沒有人。

炫人眼目的燈光盡職地點綴着這座時尚之都，紅綠燈安靜矗立在路口如期轉換顔色，理發店門前的三色柱螺旋旋轉，似乎永遠不知停歇。

可是每一個充斥着人文氣息的角落都找不見“人”的蹤影。

确切地講是沒有“普通人”。除了寥寥數十名mafia成員正在城市街頭搏殺死鬥以外，這座偌大的米蘭城……完全是座空城。

“帕西”一直不緊不慢地朝前走着，卻始終沒有與跪坐在地的比安科拉遠距離，他仿佛隻是在跑步機上原地踱步一般，周圍的景象自動向後流逝。

終于，他在一片空曠的廣場前停下了腳步。如果是帕西本人或者死去的安東尼奧站在這裡，應該一眼就能認出遠方那座宏偉的建築——米蘭大教堂。

教堂廣場的正中央站着一個瘦弱的男孩，他行迹癫狂時哭時笑，眼裡流淌着岩漿般的赤金色。

場間還另有一人。

“帕西”将目光投向遠處的米蘭大教堂，那座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聖潔教堂頂端共有135個直刺天幕的尖塔，每個尖塔之上都站着一尊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刻，仿佛正漫步于夜幕間的漫天星河。

包括它們在内的神聖雕塑，整座教堂之外共有3159尊之多。而場間那另一個人則正以極為狼狽的姿态成為那個“3160”。

教堂正面最中間、也是最大的那面銅門之上雕塑着聖母瑪利亞的生平。此時一柄劍身極長極厚的八面漢劍将一人胸膛貫穿，死死地釘在了那扇“聖母之門”上。

皎月與星辰都不願将柔和的光芒賜予這位以血渎聖之人，于是他那垂下的頭顱隻好掩藏在陰影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聽說這座教堂裡供奉着一枚将耶稣釘上十字架的‘聖釘’。”

“帕西”遙望着那個如同破布般挂在銅門上的人影，言語間滿是嘲諷的意味。

“多麼應景啊……為了那幼稚而可笑的‘理想’，居然會敗給那個懦弱的小瘋子，真是丢臉。”

“閉嘴！”

比安科怒喊道，她身子不停地搖晃着、艱難地站了起來，眼裡再次盛放出瑰異的紫色。

細微的血珠從她的眼角滲出，表明出她此刻的狀态是多麼的糟糕和勉強，好在這拼盡全力的最後嘗試還是起到了作用，記憶世界再度變得不穩定起來。

教堂開始坍塌，雕塑化為粉齑，星月從天空墜落，失心之人與失敗之人皆不見蹤影……米蘭再次變回那座廢墟之城。

“不得不說，你比我想象中還要頑強。”

“帕西”任由比安科進行抵抗，平靜地轉身看着她那搖搖欲墜的身體，眼中竟多出一絲欣賞之意：“或許作為‘容器’而言……你甚至不遜色于那個家夥啊。”

“閑話說的夠多了，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比安科眼角的血勢逐漸嚴重，紫金色的光芒随着顫抖的睫毛劇烈閃爍，顯然她對于“帕西”記憶入侵所做出的抵禦愈發吃力了。

“如你所說，除了我們幾個以外不應該有人還記得‘他’，那你又是怎麼知道‘他’的？”

“帕西”居然十分和藹地點了點頭，然後耐心地向她解釋起來：“有三類人不會受到他那能夠篡改記憶的‘言靈’的影響。

其一，實力、位階與施術者相當之人……或者龍。

其二，被施術者直接豁免的人，例如你們。

其三就是我了。我之所以不受影響，是因為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bug。”

“帕西”神秘地笑了笑，随即擡頭瞟了一眼天空，像是在看着世界之外的什麼地方。

“麻煩的家夥快要趕來這裡了……咱們這次的‘友好溝通’就到此為止吧。”他頗為遺憾地聳聳肩，“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勒布朗小姐。下一次請務必告知我，你們那位‘首領’的結局。”

他恭敬地鞠躬行禮，就像是仍在扮演那位無微不至的侍者。

随着他的躬身，整個記憶世界也如摔在地上的鏡子一樣碎裂成塊。

在那無數的鏡面碎片之間，似乎還隐約飄蕩着詭異的低沉笑聲。

……

沢田綱吉一直緊繃着神經，密切監視着場間兩位“木頭人”。

他暗自祈禱着自己先前感知到的、有人捷足先登附身在了“帕西”身上的感覺是錯的，可惜……他的“超直感”一向不會出錯。

時間隻過去了約摸兩三分鐘，但在沢田看來卻如同過去了兩三個世紀般漫長。就在此時，木頭人一号“帕西”率先睜開了眼睛。

沢田心一沉，緩緩張開右手對準了帕西——他的雙手早已戴上了由納茲轉為攻擊形态而成的“X”手套——緊張地注視着那雙異色瞳，企圖從中看出點什麼端倪來。

是比安科？還是帕西本人？亦或是那位捷足先登的不速之客？

沒等沢田開口問話，“帕西”沖他鬼魅一笑，然後一閃身就遁入了背後的煙霧中。沢田正欲追上去，忽聽得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木頭人二号比安科再次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勒布朗小姐！”沢田趕緊回身查看比安科的狀況。

與此同時，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音響起，reborn破窗而入闖進了這間面目全非的餐廳。

快速掃視了一圈、确認附近沒有隐藏的敵人氣息後，reborn才高高一躍、落到了沢田和比安科身邊，開始檢查起比安科的傷情。

“确認襲擊者的身份了麼，阿綱？”

沒有什麼冗雜的廢話，reborn直接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