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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番外】 非典型人類觀察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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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扮演好人類這種羸弱的生物實非易事。

明明是如蝼蟻般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偏偏每一隻蝼蟻卻都有着每時每刻不斷變化着的豐富思想與情感。而這些有着充沛甚至過剩思想感情的蝼蟻們竟然還報團取暖創造出了不亞于龍族的繁盛文明。

卑賤弱小卻又麻煩複雜,如此五髒俱全的麻雀小角對于演員而言扮演起來反倒會比較有難度——當然,也更有挑戰性、更有意思。

作為一隻“披着人皮的龍”,盡管她的演技還不算十分娴熟,但耶夢加得并不擔心自己在進行“人類扮演”時偶有出現的OOC情況會遭來他人的懷疑。

這是因為經過她的常年觀察,發現“表演”其實是人類社會中一項人人必備的伴生技能。

人類在進行社交活動時往往并不願意被别人輕易看清自己的真實面孔,遂都會戴上一副社交假面、也心知肚明自己明面上所能看見的也不過是别人事先戴好的假面。而當其中一方的假面被人一眼看穿時,對方也隻會在心底嘲笑兩句“這人演技真蹩腳”,然後便沉浸于“我果然有雙如炬慧眼”的自負與滿足感之中。至于對方面具之下隐藏着的那副容貌究竟長成什麼樣、是一位演技拙劣的新人演員還是一位有着毀天滅地之能的龍王,他卻不再關心了,那雙“慧眼”也已吝啬于再向對方看上一眼。

……

耶夢加得邊走邊翻看着手中的《日本人の生活常識大全》:

“搬家到新住處的第一天,帶上小禮物或是小點心拜訪附近的鄰居以示友好!”

最後确認了一遍書上所寫的小tips後她合上那本《常識大全》,将它放進書包裡,而後順手從包裡拿出了一盒包裝精緻的綠豆糕。

她在腦海中溫習着自己接下來要飾演角色的人物設定,琢磨着該角色應該具備怎樣的性格。

夏彌,13歲,中國人。此次因父母工作調動的緣故,她也跟着來到了日本東京,并轉學到了東京并盛町的并盛中學。到了東京、已經租好房子後她父母又收到了最新通知、說是他們的工作地點臨時改去了大阪。于是她的父母隻好暫時讓學籍已經轉入并中、馬上就要入學上課的夏彌先獨自在并盛生活一段時間,每周周末他們也會回到東京陪她住兩天。而背井離鄉來到異國他鄉、且大部分時間都無法與家人團聚的夏彌會在朋友同學們的幫助下從初時怕生内向、自閉憂郁的小女孩逐漸解放天性,成長為熱情開朗、外向大方的元氣少女。

這一切的人物設定以及那僅存在于設定中的“父母”都可以通過使用精神系或者規則系言靈來進行“創作”,改寫現實這點小事對于身為龍王的耶夢加得而言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耶夢加得很滿意自己為名叫“夏彌”的虛構女孩設定的背景故事,她得意地哼起歌來,覺着自己已經對于“人類”這一弱小物種的成長模式具有了十足的了解。

說起來……為什麼這附近盡是沒人住的空房子?

耶夢加得頗為惱火地四下張望了一番。

她租房子的這片住宅區裡全是一幢幢的獨棟住宅,即所謂的“一戶建”。今天下午以來,她已經背着一書包的綠豆糕在這附近轉悠了十多戶房子了,結果愣是一盒也送不出去。

倒不是說鄰居們都很高冷閉門拒客,而是……根本就找不到哪怕一個“鄰居”啊喂!

除了她家以外,這片住宅區裡的房屋前的表劄上全都空空如也——也就是說她家附近根本就無人入住,完全是一片“鬼區”!

耶夢加得明明記得之前看過人類的報道,說是像東京這樣的大都市房源十分緊張啊?而且她所住的這片區域按照國内的标準而言可是實打實的“學區房”诶!隔着兩條街就是并盛中學!

要知道她之所以把房子租在學校附近,就是因為在這種地段居住的往往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子人,這有助于她充分觀察了解到各年齡段、性格迥異的男女老少、人生百态,可以極大程度地豐富“人類多樣性”的數據庫。

帶着一肚子的疑惑,她走到了位于她家往北數的第三幢房子跟前,這也是她準備拜訪的最後一戶人家了,如果還是沒人居住的話那她就打算徹底放棄這次失敗到家的“串門之旅”了。

于是她懷着半是期待半是窩火的心态朝外牆上的表劄看去……

隻見那塊白底黑字的表劄上工工整整地寫着兩個大字:

“雲雀”。

Bravo!終于發現一戶活人了!

在閱讀人類書寫的曆史書籍時,耶夢加得對于其中一些“人類曆史上的重大突破”或者“重大發現”始終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因為站在龍族的視角來看那些所謂的大突破與大發現,根本就隻是呼扇呼扇翅膀飛入天空、或是一發言靈就能收獲到的結果。

然而尊貴的龍王小姐現在終于能夠和那些她看不上眼的渺小人類共情了,此時的她就像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一樣歡欣鼓舞,雀躍着推開沒有上鎖的院門,從前院中排列整齊的兩行櫻樹間穿過,一路沖到了雲雀宅的正門前,急不可耐地摁響了門鈴。

會是怎樣的一戶人呢?一對相濡以沫的老爺爺老奶奶?年紀尚輕的夫婦帶着他們新出生的孩子?或者初到大都市來打拼的單身青年?

或許是因為已經投入了一下午時間成本的緣故,不知不覺間耶夢加得似乎真的有些帶入了“夏彌”的角色視角,開始既緊張又期待地腦補起這家素未謀面的鄰居來。

然而“叮咚”的門鈴聲響了許久,屋裡卻始終沒有人出來應門。

好不容易逮到一戶活人,難道沒人在家嗎?!還是說屋主是個自閉到極點的家夥、根本不想見任何人?耶夢加得焦躁地“啧”了一聲。

慢着,我為什麼非要以人類的方法,通過表劄、門鈴來判斷屋裡有沒有人???

反應過來自己入戲太深的耶夢加得在心中暗罵了自己兩句,趕緊沉下心來以龍族的超強感知能力對屋内進行探查。

……

嗯……好吧,屋裡确實沒人。

就在耶夢加得無可奈何地撇撇嘴,打算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之際,她的“龍之雷達”忽然感應到了有活人進入了這片“鬼區”,而且來者似乎并非善類,正裹挾着不加掩飾的危險氣息從她背對的方向襲來!

莫非自己的身份不知何時竟已暴露了?前來行刺的是其他龍王的黨羽?還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混血種?

耶夢加得的眼眸中瞬間翻滾起暴戾的熔岩,電光火石間她的頭腦中已經閃過了要不要下殺手的念頭。

但……這裡就算是“鬼區”,也是東京這種大城市裡的“鬼區”,街道口到處都是攝像頭,要是被鏡頭記錄下了自己的殺人畫面,到時候還得動用言靈去抹掉罪證或是消除知情人的記憶……好麻煩。

在觀察并扮演了人類挺長一段時間後,貴為龍王的耶夢加得似乎也不可避免地逐漸沾染上了一些人類的壞毛病,例如懶和怕麻煩。

于是她最終在“殺”和“閃”這兩張牌裡選擇打出了後者,整個人輕盈地向旁邊跳開,輕松躲過了那看上去來勢洶洶的一擊。

……

好弱。

耶夢加得微微蹙眉。

速度緩慢、力量薄弱、毫無章法也沒能帶起一絲一毫元素波動的一擊。

弱小得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血統、僅有一點蠻力的普通人類。

檔次這麼low的“刺客”真是其他龍類或者混血種勢力派來刺殺她這位尊貴的王的麼?

帶着九成九的輕蔑與一丢丢的困惑,耶夢加得轉身看向那名“刺客”,發現那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嗯,準确地說是和她外表年齡相仿的少年。

作為一名國中生,少年倒是規規矩矩地穿戴着整套校服,可是那黑油油的制服外套卻如一件披風一樣被他随意地披在肩頭,也不知是為了裝逼還是為了裝逼。少年的雙手各握着一隻浮萍拐——很顯然剛才他就是用這對拐對耶夢加得發起了攻擊,而這種危險的武器壓根不該出現在一名國中生的手上。

少年披着校服握着拐,繼續擺出進攻姿态。那副不良少年的派頭與他随風輕揚的外套袖子上别着的“風紀”袖章交相輝映,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評價少年身上這種詭異氣場的話,那大概隻能是……

“難評”。

……

拂起少年衣袖的三月暄風悄然漸濃,枝頭與地上的櫻花紛紛起舞,在這方小小天地間卷起一片櫻海。

櫻花偷偷落在少年的發梢,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臉龐。

……

三月的落櫻缤紛似雪,樹下的少年少女默默相望。這本該是一副詩意盎然的唯美畫卷,可惜少年少女都不甚解風情,一個張牙舞爪好似在cos一隻被冒犯領地的兇獸,另一個則是順勢做起了物種觀察與研究,一堂充滿了詩情畫意的文藝課活生生被兩人上成了冷冰冰的生物課。

耶夢加得不動聲色地繼續打量這位不良少年:

丹鳳眼,柳葉眉,一張标準古典美人的精緻面容下掩藏着一顆超雄暴躁的心……好吧貌似這家夥根本就沒有想着要掩藏。

不是龍類,體内有純度較高但尚未覺醒的龍血,也就是說站在她面前的這隻生物目前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

“你是人啊?”

完成了生物觀察的耶夢加得同學得出如上結論,并且試圖通過真切發問的方式從對方口中得到進一步的佐證。

然而……兇獸少年貌似并沒有想要同她進行學術交流的意思,而且在聽到這句話後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

自诩“人類通”的耶夢加得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無意間觸發了“嘲諷”這項高級技能,自己剛才那句真誠的發問對于一隻易怒的中二少年而言無疑是一句赤果果的挑釁。

于是第二波攻勢立刻到來。

兇獸少年前踏、掄拐,招式還是和先前一樣簡單又粗糙——對于人類而言、尤其考慮到他的年紀,他這出招速度和威力其實已經可以稱得上是驚為天人了,然而在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面前卻簡直可笑地如同一隻伸長了觸角費力朝她蠕動的蝸牛。

那麼是要繼續躲開、還是硬氣地擋下這螳臂一擊呢?

耶夢加得敏銳地察覺出了對方兇狠目光之下刻意隐藏着的那絲試探意味,于是決定做出最符合“夏彌”當前人設的應對舉措——

“砰!”

“啊!疼疼疼疼疼!!!”

……

雲雀恭彌花了好大力氣才繃住了險些痙攣的眼角肌肉、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面癱人設。

眼見得少女中拐、慘叫、華麗麗地倒地,手中捧着盒子也随之掉落在地、裡面裝着的糕點紛紛灑落出來,雲雀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出現了誤差。

難不成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戰五渣的廢柴、而先前自己的那次攻擊被她躲開完完全全隻是因為她運氣好?

望着少女那雙散發着純真與驚恐的大眼睛,以及那副“礙于跟前正站着一位大惡人所以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憐模樣,雲雀進一步确定了……這個廢柴并非自己先前所想、是一個“想在太歲頭上偷東西”的小賊。

那麼事情就變得有些棘手了。

所有并盛人心中都有一條不成文的共識:雲雀恭彌是一個喜歡訴諸暴力以期解決一切問題事件或問題人員的家夥——這一點連他本人也不會否認。

可無論是出于風紀委員長“克己奉公”的責任心還是出于不良少年想要“替天行道”的中二病,雲雀每每出手進行“咬殺”之時也都需要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由頭,正所謂“師出有名”。

——不過雲雀也着實想不到今後還會有一大群令人來氣的神經病争相湧進他的并盛,而這些家夥的出現也使得他動手所需的“由頭”底線變得越來越低,或者說“咬殺這些神經病”這件事本身就是一條足以讓他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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