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宮低頭泣道:“奴婢本不想煩擾太後,隻是聽說薄岚之有意聯合朝臣誣陷于我,奴婢着實害怕。”
太後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多心了,此事不過是梁學翼自行其是,與薄岚之無關。”
李尚宮原本隻是為了狡辯,但太後此話一出,卻直接讓李尚宮心生憂懼。
薄岚之行事慣來如此,先要将自己擺在一個事不關己的位置,然後暗中推波助瀾,最後以一種迫不得已的姿态出面,直接手到擒來。
這幾年下來,薄岚之類似的動作不勝枚舉,甚至之前她處理李懷仁時也是這般。
太後開口便将薄岚與此事之撇開關系,這并不是一個好的信号。
想來太後早已知曉此事,并且如薄岚之所願地那樣,認為薄岚之是個無辜的局外人。
而今薄岚之是女學的話事人,若是她不加以辯駁,太後極有可能順勢将貪墨一事交給薄岚之查處。
那便太糟了。
李尚宮跪伏在太後殿中,極力辯白道:“……這便是薄女史欲誣害奴婢的證據。”
“還敢胡言!”
沈太後将梁學翼的折劄子扔在李尚宮面前,怒斥道:“薄卿早已主動将劄子扣留,且并未多置一詞,哪裡來的心思加害與你!”
李尚宮粗通書文,梁學翼下筆又愛咬文嚼字,李尚宮隻能看懂個大概。但她心中已經笃定,這是薄岚之在背後蓄意指使。
“梁學翼與薄女史之間本就關系匪淺,他出面指責,奴婢萬萬不敢承認!”李尚宮大聲道。
“你如何能了解外臣?梁學翼何時與薄卿有了私交?”太後冷聲道。
李尚宮渾然未覺太後的變化,繼續道:“太後且想想,當初梁學翼中榜那一科,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寒素子弟,如何能名列榜首?知貢舉雖是另有其人,但薄女史當時便已經跟沈國舅關系交好,借着沈國舅吏部尚書的身份,她想動手腳也不難。”
“後來,梁學翼糾集衆人上書彈劾太後。太後本欲将他流放,也是薄岚之開口相勸,才改作貶職外調。”
“還有,薄岚之主持紡織渠修建,最關鍵的幾處地點之一,便是梁學翼外放的縣城。梁學翼也憑着此事又重回了朝中。”
“不久前,梁學翼身陷流言,也是薄女史出面解決的。爾後,他更是去做了女學的代講。”
“這樁樁件件,若隻是偶出一例倒也罷了,但是梁學翼這一路的仕途裡處處都有薄女史的身影,這未免太過明顯。”
沈太後看了李尚宮一眼,沒有多言。
李尚宮見沈太後沉吟不語,上前繼續道:“以奴婢淺見,薄岚之是在有意培植自己的勢力,提拔梁學翼是為此,攬權女學亦為此!”
沈太後眉頭緊鎖,耐心解釋給她道:“你這是因果倒置了。梁學翼此人性格執拗,向來一意孤行,獨行其是。當初他甚至敢上書直指哀家,薄岚之如何能招攬他?”
李尚宮低頭猜測道:“許是之前的一遭貶谪讓他性格大變,故而攀附薄岚之也未可知。”
聞言沈太後忍無可忍,氣得用力拍了一下書案:“閉嘴!”
沈太後一臉痛惜道:“真是太讓哀家失望了。你欺上瞞下。任人殘害宮婢且不談,貪墨女學撥銀也不提,遇事你居然隻想着與薄岚之相争,絲毫不考慮哀家的處境!真是辜負哀家這些年對你的照顧!”
李尚宮心下一驚,這才明白過來,使人上書不過是虛晃一槍,薄岚之真正的陷阱是在這裡。
她下意識地按舊例揣測薄岚之,卻忽略了沈太後的看法才是定她生死的關鍵,劄子裡寫的東西其實不足為慮的。
李尚宮立時有些慌了,伏地大哭道:“非是奴婢不曾顧念太後,隻是自薄女史到太後殿以來,她便處處針對我,奴婢眼見太後日益倚重信任她,奴婢着實害怕呀!”
太後近來頗為朝政所擾,本就不想多分心在這内廷之事上。李尚宮若争辯兩句也就罷了,但她連連針對薄岚之,不至其于死地不罷休——這内外不和的局面是太後眼下最不願見到的。
“哀家何曾不倚重你?不信任你?”太後不想再理會她,“你貪墨所得具實上繳,手中事務分派給王尚宮和許尚儀,之後便出宮去福恩寺吧。”
李尚宮心中大駭,她若是如此離宮而去,之後豈不是任由薄岚之生殺予奪。
可是任她如何告饒,沈太後都無動于衷。
“十餘年來,太後待奴婢情深義重,奴婢沒齒難忘……”
看着她這樣沮喪頹敗的模樣,太後終究有一絲不忍,但幾番掙紮後,還是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離宮時便不必再來行禮了。”
李尚宮自知求饒無望,認真地給太後三拜九叩行了大禮,這才起身退下了。
出了太後殿,李尚宮一時心神恍惚,腳下虛浮,出門便在階前跌了一跤。
深宮十餘載,她難以置信自己最後竟是這樣,被一個小丫頭設計趕出宮去的。
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絕不認輸,也不可以認輸,她絕不會栽在這個黃毛丫頭手裡。
懷揣着不甘心,李尚宮找到了李景如。
“薄岚之必須死。”
這位女學的前任話事人,名義上太後殿中的首席女官,一臉驚愕地看着李尚宮。
“阿娘何故出此言?”
李尚宮臉色灰敗,雙目失神,隻用力抓着她的手,口中不停道:
“我要她死!”
“她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