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尚宮說完前後因果,李景如怔愣在了原地。
她心亂如麻地胡亂翻着手裡的書,嘩啦嘩啦的翻頁聲掩蓋着她心裡翻湧的驚駭。
李尚宮見她這副模樣,繼續勸說道:“她沒了,你才能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後殿首席女官。”
李景如并不認同:“可是……”
李尚宮直接打斷她道:“現在這宮裡上上下下,人人都看薄岚之的眼色,有誰還拿你當回事?”
“原本你才是太後最倚重的人,紡織渠也是你的功績,現在全被這個賤人搶走了。”
“倒也不能這樣講,”李景如合上書,認真道,“沒有她,紡織渠也隻是紙上談兵。”
薄岚之出現之前,李景如便已是太後殿的首席女官。
太後令李景如與工部一起研究推廣水力織機,但是此事牽扯甚多,世家頻頻從中作梗。
李景如壓制不住世家,幾年下來也就是帶着女學和工部将織機進行了進一步的改良,紡織渠卻是始終一鍬也未曾動過。
後來薄岚之被太後召至太後殿,薄岚之接觸到此事後,重新梳理了問題。借着江南水患難題,直接強硬駁回世家的反對,逼着戶部輾轉騰挪出了一筆銀子,終于将修建紡織渠一事啟動實施,同時将新改良的水力織機推廣開來。
沈太後向來是誰有能力便寵幸誰,薄岚之能将此事順利解決,自然被太後倚重。
說她搶功更無稽之談,薄岚之自始至終都堅持工部與李景如帶領的女學才是最大的功臣。當時太後給予的賞賜薄岚之也分毫未取,隻是央求太後牽線,延請青都夫人出山。
李尚宮不屑道:“你努力了這麼久,她就是趕上了好時機,投機取巧罷了。”
“不,此事非薄岚之不能成。”李景如淡淡道,話語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太後殿新進的宮人往往是交給大宮女帶教的,太後曾試圖讓李景如教薄岚之,但薄岚之對于政事的分析了解遠甚于她,很多事情接受起來也比她更加迅速坦然。
李景如根本無從教起,而太後索性将薄岚之帶在身邊親自點撥。
李景如自認天資勤勉不弱于薄岚之,但是女學是由宮裡退下來的宮女任教,比不上學識淵博的方太傅,女學那幾間書室更是遠不如浩如煙海的宮中典籍。
她比薄岚之不是差在天資,而是輸在自幼所處的環境。
薄岚之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直在努力改變女學的處境。太後見她如此關注女學,甚至還請得青都夫人出山後,便将女學交給了薄岚之管理。
薄岚之接手後,女學變化不小,不僅請來了青都夫人執教,更是勸谏太後提高了女學的撥款,還頻頻借翰林院的藏書來給大家抄閱。
“女學在她手上會更好的。”雖然心裡是有些不服氣,但李景如也還是十分認可薄岚之目前做的一切。
李尚宮憤怒道:“她不過是想借着女學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大大背離了貴妃娘娘的本意,你居然還對她加以贊賞?你忘了女學設立的初衷了嗎?”
聽到貴妃的名号,李景如默了默。
先帝後宮中,年紀最小的是續娶的繼後沈娴婉,但最受寵愛的女人,是貴妃姜遠婕。
姜貴妃本是商戶出身,入宮前曾有過一次婚配。隻是丈夫早亡,她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二人膝下無子,寡居日子難捱,姜遠婕收養了幾個遭爹娘遺棄的孤女,設立了一個私家女塾,平日裡教教她們詩書,聊作生活的慰藉。
一次,帶着孩子們踏青的姜遠婕,偶遇了出城巡視京畿大營的先帝。
先帝深為之所傾倒,立即召了姜氏進宮。
姜貴妃難舍這些孩子,先帝卻不允許帶着她們一同入宮。
眼見寵妃日日為此憂思,先帝便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從内廷撥了一筆教養銀子,将這幾個女童交給福恩寺休養的宮女撫育,還禦筆親題了個“官辦女學”的匾額,以示重視。
但一切也僅限于此了。
姜貴妃入宮後,先帝宮中便未曾再添新人。當時元後去世已久,後位空懸之下,先帝卻無意再從世家續娶,反而大張旗鼓地寵愛一個商戶女子,惹得内外都議論紛紛。
尤其是世家,反對聲浪最大。
先帝設立樞府分管兵權,大幅削減了世家在軍中的話語權,與世家權臣矛盾尖銳。世家由貴妃之事借題發揮,大肆舉劾申饬,眼見非要鬧得樞府解散才肯罷休。
最後為了緩和局面,先帝擡了世家出身的沈氏女入宮為後。
沈太後初入宮時處境并不好,多虧姜貴妃在先帝面前屢屢寬言,才使得沈娴婉略有喘息之機,與先帝關系和緩下來。
姜貴妃本性寬仁,加之她與沈娴婉年歲更近母女,二人關系日漸親密起來。
姜貴妃病逝前,将女學托付到了沈太後手中。念及姜貴妃,沈太後對女學也多有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