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岚之聽到後面周玺的腳步聲,忍不住加快腳步,直接沖進惜芳小院,關上了門。
剛才周玺的話實在是讓她怒火中燒,如果再多說幾句,薄岚之怕自己忍不住要跟他吵起來了。
情緒上頭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都容易失控。
薄岚之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下來再與周玺談此事,否則事情很可能朝着自己無法把控的方向發展。
薄岚之在袖中握緊了拳頭,她完全是靠着長久以來的處事習慣,來阻攔自己不去開門和周玺争執。
周玺看着面前關上的門,腳下一頓。
他知道薄岚之定然就在門後,但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多說了。
良久,他隻看着門,輕輕道:“你早些休息。”
薄岚之倚着門扉,聽着周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心裡繃着的弦終于松弛下來,但糟亂的情緒卻更加理不清。
風吹過樹梢,繁茂的樹葉嘩啦啦地搖動,一如這躁動難安的心情。
“薄岚之,你簡直不可理喻!”張峞對着薄岚之大聲斥道,青郁的樹葉在枝頭輕搖出一陣沙沙聲,似在與他助威。
明亮的陽光靜靜地落在桌案上,照得冊頁明亮耀眼。
薄岚之面無表情地看着張峞,聲音也一樣平靜:“原因我皆已詳細告知諸位,張相不能理解也可明說,這般毫無道理地反過來指責我才是不可理喻!”
兵部人員任命的事情,政事堂已經商議了幾次,但每次都未能得到一緻的結果。
薄岚之堅決要撤換原來的兵部尚書和兵部侍郎,但其餘幾人都各懷心思,各有理由,并不能完全贊同薄岚之給出的人選。
薄岚之戶部話事人的身份太特殊,又是此番铨查的總負責人,其他人的反對也影響不了她堅持,幾方人馬一時僵持不下。
張峞怒氣沖沖地從政事堂出來,與外面侍候的小女官撞了個滿懷。
“看着點路!”張峞拎着陶矜的衣領,才堪堪讓她免于摔倒。
“謝大将軍。”陶矜感覺肩膀一陣吃痛,但她也不敢與張峞計較,還要謝謝他出手拉住自己。
張峞認出這是經常跟在薄岚之身邊的小女官,這會兒他根本不想看到和薄岚之有關的任何人,擺擺手沒有再跟她多說,自顧自地出去了。
政事堂的其他人都已經退下,裡面隻餘薄岚之還獨自一人端坐在書案之後,不知在想些什麼。
“薄姐姐。”陶矜小心地喊了薄岚之一聲。自從薄岚之七夕去過一次女學後,第二日開始便沉郁嚴肅了很多。陶矜之前幫李景如做的那些事,薄岚之沒有過多責怪她,但确實對她疏遠冷漠了起來。
薄岚之擡眼,看了看陶矜,問道:“你有何事?”
“剛才太後殿那邊來人,讓你議事完畢後先去太後殿一趟。”
“我知道了。”薄岚之應了一聲,站起身來,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準備過去了。
“薄姐姐。”陶矜遲疑地開口。
“還有什麼事?”薄岚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薄岚之平日總是眉眼帶笑,陶矜也就沒有覺得薄岚之有多難接近。但是薄岚之一旦收斂起笑意,就讓人覺得十分冷厲嚴峻,不可向迩。
陶矜很畏懼薄岚之這般平靜淡漠的模樣,這總讓她想到偶爾去太後殿複命時,所見到莊重威嚴的沈太後,她幾乎望一眼都要打個寒顫。
陶矜低頭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将醞釀已久的話說了出來。
“關于景如姐姐的事情……”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事情過去便過去了,也沒有造成什麼影響,我不會計較的。”
陶矜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哦……我、我對不起……”
“同樣的話還要我說第二遍嗎?”薄岚之聲音冷冷的,她早就告訴過陶矜,将交待她的事情做好就是,其他的她不會多計較,但顯然陶矜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陶矜低着頭,她就是想和薄岚之好好道個歉。之前她沒有經過薄岚之就擅自行事,實在是有負薄岚之的提攜,好像也給薄岚之添了麻煩。
“沒有别的事情了嗎?”
“嗯……”陶矜咬了咬唇,薄岚之最近整個人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不苟言笑的樣子讓她有點怕,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薄岚之微微颔首,看了陶矜一眼,直接繞開她,起身往太後殿去了。
太後殿裡,沈太後正在責備周玺。
“難道宮中衆人竟無一人讓陛下可用嗎?”
周玺将昔日自己身邊伺候的舊人都召了回來,替代了沈太後安排給他的宮人内侍。
沈太後對此頗為不滿,但是周玺态度強硬,哪怕沈太後惱怒,也不曾退讓,堅決要讓這些人回自己身邊。
“母後教導的那些宮人是可用,但不甚合用。”周玺到底還是耐着性子給沈太後解釋了兩句,“母後掌管内廷甚是辛勞,這些人都是已經調教得用的宮侍,朕也用得習慣。讓他們回來也是為了母後不必太過辛苦,好安心調養身子。”
周玺淡淡地看了母親一眼,模樣雖然恭敬,但說出的話裡卻帶着不肯動搖的堅持。
“陛下可曾想過,你這般大張旗鼓地帶他們回宮,會帶來怎樣的議論?”沈太後還是想讓周玺打消主意,他這樣幾乎就是指責她治理内廷不力。
内廷向來是後妃女官治理,周玺這般言行,着實是有些不顧及沈太後的顔面了。
或許周玺也是在借此表達,對當年沈太後借周玺出征一事,對内外上下的清洗處罰的不滿。
周玺想了想,又道:“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話音未落,那讓他日日記挂的“故人”遠遠地從殿門外經過。
沈太後眼見薄岚之走過去以後,周玺就開始眼神飄忽不定,便道:“故人雖好,也不必排斥新人。如果陛下隻一味顧念舊人,那新人如何能有出頭之日。”
周玺一轉頭,正好接到沈太後意味深長的眼神。
周玺的心思完全不在聽沈太後說話了。這幾日他與薄岚之雖也有相見,但兩人間完全沒有任何私下的交談。
平日裡的其他事情,周玺覺得自己可以哄着薄岚之,她耍脾氣也好,使性子也罷,都不過是兩人之間的情趣。她鬧一鬧,他哄一哄,都無有不可。
但是薄岚之居然在涉及朝政的事情上也跟他鬧别扭,這就讓周玺有些無法接受了。他打定了主意此次不會先低頭哄她,務必要讓薄岚之反省好自己的錯誤。
可是這樣見面卻似陌生人的感覺,又讓周玺很難受。哪怕在外出征,兩人間音信全無的時候,他也沒有這般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