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後轉頭看了李景如一眼,其中的了然之意讓李景如心驚膽戰,當即噤聲不敢再言。
但沈太後卻笑了:“既然李卿如此言,你便起來吧。”
沈太後看着薄岚之道:“你們可是哀家的左膀右臂,哀家依賴得緊呢。”
說着便叫人給她們設座。
薄岚之照例在那張獨屬于她的紫檀小幾後坐下,拿起案上的劄子,像往常一樣,準備念給沈太後聽。
“你來念。”沈太後看着李景如道,“薄卿你且先緊着兵部的事情處理,稍後哀家有話問你。”
李景如罕見地舉止動作有些僵硬,來薄岚之面前拿劄子的時候,薄岚之看見她手心裡都沁出了汗。
薄岚之雖知沈太後這是有意為之,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些難受。聽着沈太後與李景如之間一來一往交流劄子上的内容,她在小幾後如坐針氈。
明明殿中隻有她們三人,沈太後和李景如也不曾對她加以關注,薄岚之還是感覺到在低頭言談的間隙,在提筆書寫的空當,她們都會悄悄看她。
想來李景如也不大好受,除了念劄子她并不多言,低着頭聽沈太後敕令,手上飛速地執筆代批。
薄岚之面上做得一派泰然自若,可心裡實在難以安之若素。
“還是李卿寫得好。”沈太後翻了翻批好的劄子。
“太後謬贊,臣愧不敢當。”李景如聲音不是很大。
“哀家說你是,你便是。不必太過自謙。”沈太後道。
薄岚之努力不去聽這些,但夏日的風悶熱而黏稠,裹住兩人的話,拼命在薄岚之耳邊繞。薄岚之隻覺得這寬闊的殿内變得越來越逼仄狹小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太後,該吃藥了。”突然有小宮女端藥入内,打破了這一室的壓抑沉悶。
沈太後目光一沉,看了一眼藥碗上袅袅的煙氣,淡淡道:“先放在這裡吧。”
小宮女還記得進殿前掌事姑姑的交待:“可是,禦醫說了……”
“讓你放在這裡。”沈太後聲音沉冷。
薄岚之略一沉吟,主動起身去接過了這碗湯藥。
“給我吧。”
小宮女應了一聲,怯怯地向沈太後行了個禮,悄聲退了出去。
薄岚之将藥碗放在沈太後手邊的小案上,濃郁而苦澀的藥味沖得她幾欲幹嘔,所幸長久以來所受規矩嚴苛,面上始終能不露神色,但薄岚之心中也不免疑惑,這味道與沈太後往常所用的湯藥氣味明顯有差。
最近薄岚之在太後殿當值時,确實未曾見沈太後如往常般服藥,隻聽沈太後道身子爽利了不少,薄岚之便以為她是舊疾有所好轉,故而暫停了服藥,卻不想是換了藥方和服藥時間。
此事說大不大,但說起來卻是一個不好的信号。
沈太後看着薄岚之,突然一笑,道:“很難聞是吧?”
“能治病的便是好藥,”薄岚之垂下眼,将藥碗往沈太後手邊遞了遞,“太後還是按時服用為好。”
“哀家的病并非隻有這一碗藥可解。”
“雖非唯一解,卻是最優解。”薄岚之輕輕道。
“你就這般肯定?”
沈太後掀了掀眼皮,視線裡的薄岚之與酸苦的湯藥煙氣相融相合,以至于面目都有些模糊了。
薄岚之擡眼迎上沈太後的目光,道:“此藥氣味殊然,與太後慣用之方迥異,但太後依舊改換了此藥……臣不通醫理,隻是相信太後的選擇定是聖明的,是最适合太後鳳體的。”
“呵呵,知我者,薄卿也。”沈太後笑意不達眼底,但終究是端起了藥碗。
薄岚之接過那殘餘些許黑褐色湯汁的瓷碗,交給了殿外的宮女。
殿外掌事大宮女已經在那裡等着了,薄岚之遞過藥碗,低聲地對她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