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曹缃绮和室友一起來這家火鍋店吃過，有老闆娘的聯系方式，特地讓老闆娘給她留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座位。

火鍋店裝修是八十年代的複古懷舊風，桌子旁邊放着長闆凳，桌中央的大鐵鍋裡，牛油湯底燒得熱氣騰騰，咕噜咕噜地冒泡。

缃绮把鴨血、滑牛肉煮得時間較久的菜品倒進鍋中。坐她對面的周雁還則将紅酒倒進矮矮的搪瓷杯中，嫣紅的酒色映着白色的搪瓷。這裡沒有專門喝紅酒的高腳杯，隻能拿店裡的搪瓷杯對付一下。

周雁還擡起頭，把手中淺淺的一杯遞給對面的缃绮。缃绮看了一眼，随即擡起眼睛看向周雁還，咧開嘴一笑：“周主任，您也太小瞧我。就倒這麼一點兒？”

兩人頭頂懸着一盞白熾燈，燈光打在曹缃绮臉上，映進她眼底，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緊緊鎖住周雁還，她的眼中眸光流轉，兩粒黑瞳如盛在一汪清水裡。周雁還不自覺地就被這雙大眼睛攝住，眼珠動彈不得。

熱氣蒸得缃绮臉上紅撲撲的，再加上妝面的胭脂，白嫩的肌膚上浮出嬌嫩的紅暈，就像紅酒裝在搪瓷杯裡。一口紅酒沒喝，周雁還覺得自己已經醉倒在眼前的這汪酒香之中。

曹缃绮拿起桌上紅酒，又往裡面添了半杯，才接過杯子。周雁還看見曹缃绮如此豪爽，自己也不好意思倒少。

幾塊牛肉下肚後，曹缃绮舉杯：“首先感謝您一直以來在學校裡對我的照顧，其次是這次晚會，我确實離不開您的幫助。”

她笑了笑：“各方面的幫助。”

周雁還舉杯和她碰了一碰：“也是你自己上心，練得認真。至于那件禮服嘛…不算什麼。”

曹缃绮微微起身，拿起公筷、漏勺，撈了一筷子牛肉放進周雁還碟裡，揶揄道：“在您看來不算什麼，在我看來，可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

周雁還謝謝她幫自己夾菜，然後輕聲笑起來:“面包會有的，都會有的。”

說着，他也提起杯子：“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實現自己的理想。”

曹缃绮當然舉杯回應。

爺爺喜歡喝酒解乏，曹缃绮經常作陪。有一年除夕，她在家結結實實地喝過一回，知道自己的量在哪裡，所以今天喝酒也不扭捏。

周雁還見她一口又一口的，毫不露怯。他男人的自尊心開始作祟，心想怎麼能輸給一個姑娘，也開始對拼起來。其實他的酒量并不算好，幾杯下肚，就有些支撐不住，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喝了。

面對曹缃绮伸過來倒酒的手，他趕緊一把抽走自己杯子：“夠了，不能再喝了，你也少喝點。”

曹缃绮瞪大眼睛，歪了歪頭，晃晃手上的酒瓶：“還有一點，就分了吧，總不能剩這麼一點還帶回去吧，犯不着。”

周雁還看着一隻白花花的手握住酒瓶，在自己眼前直晃。他順着這隻手，擡起頭看向曹缃绮。應當是酒的緣故，曹缃绮此時的眸光比剛才更為潋滟動人，眼波盈盈，她的眼神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地飛過來，落在他身上。周雁還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把杯子遞到女孩：“行，滿上！”

曹缃绮笑起來，聲音婉轉動聽：“诶！這就對了！”

軟語嬌音入耳，周雁還“啧”了一下嘴，心想，這杯酒喝得真值。

事實上周雁還确實不能再喝了，喝完這杯，他就撐着腦袋，歪靠在桌上，眼神迷離，眼珠定在翻滾的紅鍋上，一動不動。

曹缃绮雖然有點上頭，但意識尚且清醒。她兩臂交疊，撐在桌上，饒有趣味地打量醉意迷離的周雁還。周雁還五官鋒利，大多時候的表情是很嚴肅的，現刻醉意攀上眼角眉梢，倒顯得他柔和不少。曹缃绮瞧着他眼神迷離的呆樣，得意地彎了彎唇角，這個表情好巧不巧地被周雁還捉到。

周雁還伸出指頭，點了點對面坐着的曹缃绮：“你笑我！”

曹缃绮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聳了聳肩：“隻是覺得周主任喝醉的樣子比平時有意思多了。”

“你是說我平時古闆？”他咂了一聲嘴，“确實啊，我們老了，不比人家那些年輕小夥子，又會逗你說話，又時時刻刻把你的話記在心裡。”

曹缃绮闆起臉：“周主任，咱們好不容易出來吃頓飯，再吵起來，可就不好了。”

周雁還立刻閉嘴，夾了一筷子鍋裡的貢菜。

曹缃绮不讓周雁還提程昀，她自己今天卻是帶着目的來的。她用筷子攪拌着味碟裡的調料，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我想…周主任年輕時，估計也會逗對象笑，也會牢牢把對象的話記在心裡吧。”

周雁還大口嚼着菜，半晌沒說話，也不看曹缃绮。

兩人之間沉默許久，曹缃绮才聽見周雁還不情不願的回答：“上次談戀愛還是十幾年前，這些事，早忘了。”

“但我覺得一定是這樣的，您這麼會照顧人，談戀愛的時候一定是風趣又體貼。”曹缃绮得寸進尺，“後來離婚，估計就是因為既不風趣也不體貼了，落差太大，您前妻受不了。”

她說這話時笑得天真，嘴角兩點淺淺的酒窩，好像隻是随口說一個玩笑，讓人沒法責怪她。

周雁還一愣，酒意醒了大半，慢慢擡起頭盯着她，眼中沒什麼情緒，表情可說是不喜不悲。

曹缃绮也不怵他，依舊微笑地看着他，眸光在他臉上一寸一寸地刮過。

兩人僵持許久，末了，周雁還偏了偏頭，嗤笑道：“不是這麼回事。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