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街天橋上,曹缃绮無意的一瞥,目之所及的景象,便吸引她停下腳步,周雁還也随之停下。她小臂平撐在天橋上,向下看去。前面的交叉路口恰好是一個紅燈,許多汽車停在馬路上,尾燈彙成一條璀璨的長龍,在這個寒意逼人的冬夜裡,裹挾暖意的橘色燈光烘熱了缃绮的心。紅綠燈上方是高架橋,車輛川流不息,一輛又一輛地急馳而過,碾過減速帶,發出“嘩嘩”的聲響。
時間和車流一樣,一不留神就溜過去,已經靠近十點鐘,路上依舊如此熱鬧繁忙,人們從地鐵站中出來,匆匆的腳步不知是要奔赴何方。
曹缃绮感慨道:“這些人、這些車流,包括北京這座城,永遠在繁忙地向前,滔滔不絕。”
周雁還濃眉一挑:“我上本科、讀研的時候,學累了就喜歡來天橋,站在上面向下看,他們好像永遠不知疲憊,我也能從中獲得力量。”
曹缃绮扭頭看向周雁還,他雙腿微微彎曲,兩隻修長的手臂直直地撐在欄杆上,狹長的雙眸居高臨下地觑向曹缃绮,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一陣風拂起他的頭發,竟有幾分風流俊逸的味道。說這話時,他神色潇灑,仿若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眼神堅毅,目光灼灼逼人,很有揮斥方遒的少年感。
曹缃绮站直身子,和周雁還并肩而立:“那周主任這次有沒有回自己的大學看看呢?”
剛才還得意的眼神一瞬間落寞下來,苦笑道:“沒有,當初我老師很希望我留下繼續讀博,我卻回了本省工作,做的還是和我們專業毫無關系的工作,我總覺得對不起老師的教導。”
曹缃绮敏銳地觀察到他臉上的頹唐,她一隻手搭在欄杆上,緩緩擡起另一隻手,扶住周雁還的胳膊,向前一步,細聲安慰道:“不會的,就像每次你和我生氣後總能原諒我一樣。”
她試探道:“那當初為什麼不留下來繼續讀博,或者回本省讀博,也一樣呀?我聽說當時你成績特别好。”
周雁還低頭與曹缃绮對視,周圍高樓上璀璨的燈光落進她眼底,如水波上泛起的粼粼水波,閃閃發亮,他溫柔地朝她笑笑:“當初我父親身體不太好,希望我能早些回本省,回到他身邊。當時我們省,雖然已經有大學開設了我們專業的博士點,發展還不成熟。思來想去,我放棄了。”
他看見曹缃绮垂下眼睫,面上浮現出可惜的表情,他自己傷感的情緒一下被沖淡,反勾起一個淡笑,擡起一隻手拍拍曹缃绮附在他手臂上的手,以示安慰:“沒事,我已經想開,隻是覺得有點對不起老師。”
冰冷的手被一隻寬厚的大手拍了拍,溫暖的觸感讓曹缃绮回憶起幾個月前在江鮮店外的汽車裡,也曾無意被這隻大掌包裹。
和上次一樣,那隻手很快移開,和上次不一樣的是,曹缃绮有點貪戀那隻手帶來的溫暖。但點到為止,曹缃绮也收回手,插到羽絨服衣兜裡。
二人并肩,緩步走回學校。周雁還将曹缃绮送到宿舍樓下,曹缃绮快要邁進門的時候,周雁還忽然想起一件事:“曹缃绮,你今晚發朋友圈嗎?”
“發啊。”曹缃绮回頭道。今天周雁還帶她去的茶社環境雅緻,晚上的餐廳又是昂貴高檔,她當然要發朋友圈。
周雁還沖她揮揮手:“好,晚安。”
“嗯,晚安。”
·
剩下幾天,曹缃绮都沒再出去玩,專心待在學校完成學業。
回家的那天,她坐上南下的高鐵。透過車窗,她看見矗立的高山,蔥茏的樹木,無垠的平原,快速地向後退去。她的目光随錯綜複雜的軌道延伸向遠方,心也随之飛向遙遠的未來。這次短暫的遊學,讓她對北京産生無限的憧憬,她向往這樣一個能讓她拼搏,從而改變命運的城市,她想在鱗次栉比的高樓中感受到與天鬥的快樂。
高鐵行駛一兩個小時後,周雁還走到兩節車廂的銜接處,撥通大學同學榮柏濤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
周雁還站在車門邊,看着門外景色,說道:“今天我就走了,這次謝謝你借車給我,記得有空去我那兒玩。”
榮柏濤“嗐”了一聲:“就是借輛車,還值得你這麼三番五次地謝我?這次你忙我也忙,就你拿車那天晚上聚了一次。下回一定要再好好喝幾杯。”
“少喝酒,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和大學的好兄弟,周雁還直來直去。
“我還想想說呢,喝酒真是傷身哈,你不喝酒就是顯年輕。上回你和那小姑娘一塊兒來,你倆站在一起,就像情侶,”榮柏濤的話鋒陡然一轉,“不過老實說,那小姑娘真好看,誰知道你上來就讓人家叫我叔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和人家說話。”
他後一句的語氣很幽怨。
聽着榮柏濤的話,周雁還的心起起伏伏,他眼底寒霜翻湧,語氣驟然冷淡:“人家還是學生呢,你别瞎想!”
他向後退了幾步,背靠牆壁,長腿斜撐在地上,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車廂座位上的曹缃绮,的确好看。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榮柏濤還是沒個正形,“你這麼緊張,不會是你自己看上人家了吧。”
周雁還瞬間氣血直湧腦門,他緊張地看了一眼車廂,極力壓低惱羞成怒的聲音:“别瞎說這種話!”
“好好好,開個玩笑,别緊張。我這裡還有事兒,先挂了哈。”榮柏濤輕輕笑出聲,掐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