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還在水池洗手時，擡一望鏡子，就從鏡子裡看到姚勇牽着兒子從他身後走過，姚勇并沒有注意到他。周雁還心裡“咯噔”跳了一下，擔心曹缃绮在外頭遇到姚勇，姚勇又會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

周雁還甩甩手上的水，急匆匆跑出去，目光在影院大廳裡搜尋過一圈又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是找不到曹缃绮的身影。他慌忙地從口袋中摸出手機，看到曹缃绮的留言，确定她的去處，那顆驚惶不定的心才落回肚中。然而他也不敢再耽擱，沒有等直梯，而是從扶梯下去，一路跑去地庫。

跑到車邊，從前頭的擋風玻璃便能看到副駕上掩面痛哭的曹缃绮。周雁還趕緊拉開車門坐上主駕，一把将曹缃绮拉進懷中，手一下一下拍在曹缃绮後肩，安撫她，“怎麼了？是姚勇跟你說什麼了？不管他說什麼，别放在心上，你告訴我，交給我。”

曹缃绮依進周雁還懷中，手臂摟上周雁還的脖子，她埋在他肩窩裡，眼中滾下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襟，缃绮一直搖頭，想要張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這些日子的事情一樁樁湧進她的腦海，她并不為爛人傷心，她傷心的是她在意的人都辜負了她的心意。

缃绮擡起頭，下巴擱在周雁還的肩上，圈住周雁還地手臂收得緊緊的，似乎要把心裡的難受不不甘都釋放在周雁還身上，她絮絮說着些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泣聲道：“我做錯了嗎，我是不是傻子，我是不是不應該對他們付出這麼多？”

周雁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話，他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隻能柔聲道：“你怎麼會是傻子呢，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姑娘。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

缃绮從周雁還懷中直起身，望向他的眉眼。周雁還眉眼微皺，眼睛凝成一個三角，兩粒眼珠在她臉上轉來轉去，或許在猶豫着有些話要不要問出口，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缃绮的眼神牢牢鎖住周雁還，兩隻手緩緩移到他的兩側下颌線上，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撫過他的臉頰，她微微仰頭，湊到他眼下，明明知道會得到什麼答案，她還是執着地問道：“你不會辜負我的心意吧。”

“當然不會，”周雁還與她相望，大而有神的雙眼中，潋滟的水光尚未完全褪去，像是路邊小貓雙眼，玻璃似的純淨。讓你一看，就忍不住俯下身，抱回家。

周雁還嘴角綻出一個笑，看她情緒穩定下來，他拍拍她的肩膀，“咱們先回家。”

回到家後，缃绮說沒心情吃晚飯，于是乎周雁還也不吃了，兩人窩在沙發裡各幹各的事。

整個客廳裡隻留了地燈，橘色的燈光從凹槽中映出，鋪灑在暗灰色的大理石地磚上。

曹缃绮坐在單人沙發上，手上捧着手機，手指漫無目的地劃過屏幕。她支起眼皮看向對面坐着的周雁還，周雁還手上拿着一個電子閱讀器，正在看書，他歪着頭，淡漠地垂下眼皮，眼睛全神貫注地看着電子屏幕，他身後是黑色的背景牆。背景牆一格一格擺放着金屬質地的手工藝品，格子上方的射燈照亮一隅，金屬制品顯出低調的光澤。

光影色彩協調，浪漫得如同一幅畫。

曹缃绮格外偏愛他這些時刻，他靜靜縮在世界的一角，但整個世界彷佛都因他而安靜。

她赤足站上沙發，長腿輕輕一跨，就邁到周雁還坐的那個沙發。

周雁還見她過來，放下手裡的閱讀器，仰起頭笑望着她。他微微屈腿欠身，伸手想接住曹缃绮。

缃绮撲進周雁還懷中，她下巴擱在周雁還胸膛上，擡眼看去，看到周雁還素來不見波瀾的眼裡盛滿溫柔的笑意，是一汪春日裡碧綠的清潭。他不說話，手指又挪到她腦後，揉開發絲。

曹缃绮倒下頭，耳朵貼着他的胸膛，聽見他的心跳聲。

缃绮問道：“你還怪我把那件事告訴姚勇的妻子嗎？”

缃绮聽到他的輕笑聲從胸腔傳出來，他說道：“不怪你，早就不怪。看到你那麼堅決，我知道，你一定有你堅持的原因。”

“其實我堅持的原因很簡單，”這麼多事積壓在曹缃绮心裡，她早有一吐為快的沖動，此刻她靠在周雁還的胸膛裡，像是找到一個可以依偎的角落，她語氣平淡地道出一句，“我爸出軌，背叛了我媽媽。他們倆吵架，我媽一氣之下，喝了農藥。我爸離開家，和那個小三跑了，這麼多年都沒消息。”

缃绮腦後的那隻手驟然停住。缃绮再一次朝周雁還的眼底看去，已尋不見他眼中的笑意，俱是驚愕。缃绮卻覺得輕松許多，還朝他笑笑，可眼底還是有淚水湧上，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周雁還摟着曹缃绮，一隻手擁住她，另一隻手摸摸她鬓角的碎發，将碎發挽到她耳後。此刻她風輕雲淡一句話，可小時候的她又是如何一個人消化，走到如今的。周雁還的心猛地揪起來，跳得厲害。他張口想說點安慰的話，可嗓子口又好像是被堵住了，因為現在說什麼都太無力，對于她的過去，他無能為力，他能許諾的隻有未來：“放心，我以後一定讓你放心。”

曹缃绮頭埋在他懷中，故意用他的睡衣給擦幹臉上的淚，再一次看向他。周雁還的眼睛還是如靜譚一樣清明，但又像是有陽光照在水面，有東西在晶瑩閃爍…

他指尖帶着涼意，撫在缃绮下巴：“我明白你為什麼那麼堅持要告訴姚勇妻子那件事了，你是對的。”

缃绮露出一個慘淡的苦笑，聲音裡還帶着哭腔：“可是人家并不承我的情。到頭來，還是他們一家最親。”

周雁還拍拍她的背：“别想這麼多，你無愧于心就好。”

缃绮想起奶奶那天的那些話，心又是一涼，不過她沒有向周雁還傾吐這件事，她喃喃地重複着：“無愧于心，無愧于心…”

“是，”周雁還溫柔的聲線撫慰着缃绮的心，“你已經做得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