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說話、還有意識,蔣冬霓稍微冷靜了點:“你這不能不去醫院啊,你沒事嗎?”
男人像是想搖頭。
蔣冬霓判斷這人是在說胡話,還是得叫救護車。
剛一動作,她被握住的手腕一緊,疼得蔣冬霓叫出了聲。
“我說……不能去醫院。”男人一字一句。
蔣冬霓呲牙咧嘴,這哪是一個受傷的人該有的力氣,“好好好,不去醫院不去醫院,你先放開我!”
不去就不去呗!省得她一筆醫藥費!不對,這也不全是她的責任!
那人不松手,強調:“我不去醫院……”
遇上瘋子了,蔣冬霓内心哀嚎,她用力去掰男人的手指,拉扯間對方忽而松了力,蔣冬霓反倒跌在他身上。
底下的一聲悶哼,蔣冬霓摁着他連忙爬起來,近距離的情況下,她模糊看清了男人的臉。
眉頭緊鎖,一雙眼睛勉強半睜半閉,但依然俊美的一張臉。
熟悉感突如其來,令蔣冬霓心跳落了一拍。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沒有征兆地、毫不客氣地朝人臉上照去,刺得男人英俊帥氣的五官像一團被揉皺的紙,他下意識伸手擋臉,不自覺放開了她。
是張旬。
居然是張旬?
蔣冬霓不可思議極了,下一秒,起身走人。
張旬空抓了一把空氣,咳嗽了起來。
在他的咳嗽聲下,扶起車子正要上車的蔣冬霓将撐腳架放下,張旬咳嗽聲微微平複,而蔣冬霓繞過他,彎腰把地上的面包一個個撿回塑料袋,然後重新跨上車,車把一擰,揚起一陣微風。
“咳、咳——”張旬咳嗽得更狠了,咳得蔣冬霓心驚肉跳。
她不得不停下車。
看着前方的黑夜,良久,歎了口氣,掉頭轉彎停在張旬身邊,車燈掃過他,“這樣,我給你叫個120。”
張旬搖頭,試圖站起來,沒有力氣,蔣冬霓猶豫再猶豫,還是下了車,先彎腰撿起他摔落出去的手機——屏幕碎了。
蔣冬霓:“……”
她默默把手機放回張旬的外套口袋,然後用力把他拉起來,張旬搖搖晃晃站了沒幾秒,就倒向了蔣冬霓,蔣冬霓連忙拖住他,差點兩個人都摔倒。
“喂……你還好吧?”他好像真的很難受,不像裝的。
張旬點點頭,又搖搖頭。
蔣冬霓覺得張旬現在和一個燙手山芋沒區别,她認真地思考把張旬丢在這裡不管的後果。
算“肇事逃逸”嗎?萬一出了什麼事……
大明星一朝落魄本來就夠慘了,什麼時候回老家的都不知道,再來個深更半夜出車禍的新聞,雖然張旬最近風評驟降、為人唾棄,她也不見得是在為民除害……
是的,張旬是一名演員,大學時因拍攝校園宣傳片意外走紅,就此殺進了娛樂圈,又是電影又是廣告,火得蔣冬霓擡頭不見低頭見。
就在半個月前,十六天前,他和新電影女主角——新晉影後阮知意的绯聞還鬧得沸沸揚揚。
據蔣冬霓所知,先是阮知意被狗仔拍到與一男子在停車場車内激吻,雖然男方的臉沒有拍清,但種種蛛絲馬迹都指向了張旬。
好在彼此粉絲都很滿意這門親事,全網祝福之際,張旬卻發微博否認戀情。
當晚阮知意緊急入院,原因不明,有說是自殺未遂,有說是情緒失控突發急病,一夜之間輿論颠倒,優質明星張旬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無數粉絲脫粉轉黑,代言掉了一地。
作為張旬昔日的高中同學,蔣冬霓有點幸災樂禍,但還不需要這種落井下石的機會。
她有些郁悶地架着張旬,“你住哪?”
張旬聞言擡起眼,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然後虛弱地垂下了腦袋,在蔣冬霓耳側又搖了搖頭。
蔣冬霓:“……”
這要死的狀态。
現在怎麼辦?
他太重了,她不可能在這裡撐他撐一晚上。
她讓張旬坐到小電驢後面,馱着這麼一個神志不清的男人,十倍小心翼翼地握着車把。
張旬更過分地整個人趴在她背上,隔着幾層衣服蔣冬霓都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和肌肉,炙熱還有點粗重的氣息撲灑在她的耳旁,把她難受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本該享受的夜騎變得格外煎熬,蔣冬霓埋怨後悔這是給自己找的什麼事。
夜風裡有綠葉和露水的氣息,張旬還在她耳邊低聲:“不能去醫院……”
蔣冬霓都不想搭理他。
“不能去醫院,派出所也不行……”
蔣冬霓一路前行,默不作聲。
遇上紅燈,雖然這個十字路口這時沒有來往車輛和行人,遵紀守法且心有餘悸的蔣冬霓還是停了下來,就在她以為張旬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紅燈倒數前三秒,他說:“如果你把我送到醫院和警察局……”
……聽起來是威脅的口吻,但因為聲音太虛弱,很沒有氣勢,反而像在示弱。
綠燈通行,小電驢再次上路,騎出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張旬的下文,隻是他額頭抵着她肩膀的力氣越來越重。
蔣冬霓望着前方璀璨又迷茫的夜色,深呼吸,再一次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