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誰是犬……
比起讓張旬探尋她的内心戲和私生活,蔣冬霓比較想先知道張旬的,她問他:“你之後還打算當演員嗎?”
張旬沒有猶豫地點頭,“為什麼這麼問?”
“你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想要放棄演戲的時候嗎?”
張旬聽懂了蔣冬霓的問題,甚至她的假設極具主觀色彩,不是“有沒有,而是“沒有嗎”,于是他如蔣冬霓所願地編織了她想聽到的回答:“有,我以前沒有想過我能當演員,因為我覺得我的性格蠻無聊的,但演戲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有趣很有挑戰的事情。”
張旬說自己性格無聊?蔣冬霓嘴角差點抽搐。
“但去年開始,狀态就一直不是很好,覺得自己怎麼演都一樣,沒什麼進步就讓我很挫敗,有點陷入瓶頸的感覺。”張旬說,“但也是去年那場車禍之後,因禍得福,心态轉變了很多,演起戲來不再有那麼多自尋煩惱的負擔了。”
“……你那次車禍,挺嚴重的?”蔣冬霓問。
張旬淡淡笑了笑,低下腦袋,撥開濃密的黑發,露出左邊額頭一道發白的拇指長短的傷疤。
“運氣好,傷口不深,平時還能被遮住。”張旬說,“現在回想,覺得‘瓶頸’這個詞很有意思。”
蔣冬霓深有同感,“一個身體胖胖的、脖子細細長長的瓶子,如果一直待在瓶底,就很安逸,但想要爬出去就很難,不過一旦爬出去,就是一片廣闊的天地。”
張旭眼睛彎彎的,“你描述得很有畫面感,不愧是會畫畫的。”
蔣冬霓多看了張旬幾眼,以前怎麼沒覺得張旬這麼會誇人呢?但還是覺得他話裡有話在嘲諷她似的。
蔣冬霓把箱子重新封上,推回到張旬打掃幹淨了的床底。
“其實我覺得‘放棄’完全是一個主觀詞,希望這次不要被迫放棄,”張旬說,忽然喊蔣冬霓的名字,認真地又一次道謝,“還是要說聲謝謝你,真的。”
蔣冬霓被張旬的鄭重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你不說,我真想不到……額,我的意思不是說你撒謊。”
“我知道。”張旬很善解人意。
蔣冬霓問:“還有你最近那些事……為什麼不直接說,因為沒證據?”
“沒證據,現在說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所以你要等你的經紀人回國?”蔣冬霓想起張旬之前提到他現在能聯系的人都不在國内。
“嗯,也讓熱度冷卻些吧。”
蔣冬霓細想了下,沈子傑和阮知意雖然一個是名導一個是影後,但張旬人氣聲勢也很高,一夜之間跌落神壇,就算沈子傑和阮知意的團隊再厲害,也不應該有這麼大的能量,她問張旬:“你是不是被整了?”
張旬但笑不語,把衣櫃裡的被子枕頭拿到客廳的陽台去曬,蔣冬霓也不問了,跟着拿了一套三件套。
五月的南方是春天還是夏天呢?
尚未近黃昏的陽光依然明媚,樓下的老櫻花樹還沒謝,粉白粉白的一簇簇雲,被比絲綢還要柔軟的風一吹,花瓣就似夢一般散了開。
陽台上僅拉了兩條對蔣冬霓來說略高了些的晾衣繩,她把被單被套甩上繩子,微微踮腳整理時,對面的人已輕松将布料扯平鋪開,然後掀開垂下的被單的一角,鑽了過來。
張旬身後飛舞的櫻花在閃閃發亮。
次卧終于打掃得差不多後,蔣冬霓問張旬需不需要一台備用機,書桌抽屜裡有一台她的舊手機可以暫時借給他用。
他壞了的手機她還得找時間專門去趟手機維修門店。
張旬應聲,但沒在抽屜裡找到手機。
抽屜裡隻有一本畫冊和一張某動漫節的入圍證書,畫冊的作者名字叫“冬曉”,獎狀上的名字是“蔣冬霓”。
蔣冬霓看到,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把從張旬手中奪回東西塞回抽屜,但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舊手機,蔣冬霓後背一涼,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從放在書櫃上的收納盒裡找到。
她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沒有丢失一筆财産。
張旬沒放過她,“原來你的畫都出版了,‘冬曉’是你的筆名?”
蔣冬霓倒也不怕掉馬,“沒有出版,印着玩的,我現在已經不用那個筆名了。”
“為什麼?”張旬問,“我本來還在想,今天周一你怎麼沒上班,所以是你在家工作嗎?”
“不是,我今天休息。”
蔣冬霓告訴張旬她現在在一家蛋糕店工作,并不像他以為的在從事和繪畫相關的工作。
張旬有些驚訝且擔憂地看着她。
對此,蔣冬霓不想多說,那些關于她其實的确試圖吃畫畫這碗飯但失敗的血淚史。
演戲和繪畫,都算藝術,蔣冬霓有點不想承認,從結果論出發,張旬在演戲上的天賦和運氣或許都比她強得多。
即使他現在一無所有了,就算他就此被摁死在坑底了,至少他成功過。
而她從大學畢業後初生牛犢不怕死地進入廣告公司然後被壓榨起,就夢想當一名自由畫師,最後也的确辭職了,但收入比她的心電圖還曲折。
不得不再次找工作——入職——再次辭職。
半年前她回到家鄉,再次試圖當一名自由插畫師,也不知道想報複誰似的沒日沒夜地接稿,一不小心,把自己搞宕機了。
畫不出東西來了。
靈感一旦消失,就是無影無蹤。空抓空氣,隻會變成瘋子。
蔣冬霓不知道她要花多久才能度過這個瓶頸期,不過最好能安全點度過。
手機充上電能開機後,蔣冬霓檢查了下,沒什麼問題,畢竟手機本來就是好的,隻是當初她從回了老家之後就想斬斷一切重新開始,才特地辦了張新卡還大出血地換了台手機。
之前的微信賬号都還登錄着,紅彤彤一大堆未讀消息,蔣冬霓一個都沒點開直接退出登錄,微博的未讀消息同樣沒處理,蔣冬霓将舊手機上所有還登錄着的賬号一一退出後,把手機遞給張旬。
她問張旬要不要把他的手機卡取出來,張旬說不用,正好他可以安靜幾天,他猶豫了下,問蔣冬霓:“消息,不用回嗎?”
蔣冬霓笑睨了張旬一眼,不答反問:“你是不是以為我像你一樣會有很多人找?”
張旬放松下來,也笑:“很多人找我,但都不是什麼好事。”
蔣冬霓:“我也是,都是催我還錢的。”
張旬一愣,随即認真問她:“你還欠多少錢?”
蔣冬霓:“……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