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明亮白燈下,林錦舒、祁越淵和醉漢及其家屬對坐在桌子兩邊。
筆錄已做完,現在是調解時間。
醉漢酒已醒了大半,粗短的手大力扯開嘴皮,“警察同志,你看,我這牙被打的,他們得賠我醫藥費。”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林錦舒正想拍案而起,旁邊的警察已經冷下臉來,舉起手機。
“王有祥,你把受害人打成這樣,本城的汪醫生已經發來了傷勢鑒定。”
原來,剛才汪伯在給她治療前,已細心留下照片,祁越淵又把照片發給了警察。
“是她先勾引我老公的。”
醉漢身邊的女人急急開口,俨然一副傾力護夫姿态。
“一個年輕女子,深更半夜在外瞎逛,穿得那麼清涼,看見我老公長得帥就來搭話,想趁他喝醉了占便宜呢。别以為我不知道,仙人跳的事我可聽說過很多。”
林錦舒滿腔的憤怒,在聽到“長得帥”這三個字時,化為好笑。
醉漢紫黑色的臉孔,五短身材,浮腫眼皮,凸出肚腩,更不用渾身散發的腐臭酒氣。
這副尊容,和帥能扯上一點關系?
“勾引?這樣勾引嗎?”
一直沒說話的祁越淵,淡淡出聲,他伸手拿下林錦舒肩頭的外套。
被血水浸染的純白T恤,在燈下尤為觸目驚心。
“她穿寬大T恤,牛仔褲長到腳踝,你說她穿得清涼,勾引你?”
“勾,勾引也不一定要穿得暴露。”
醉漢的妻子仍據理力争。
“夠了。”
警察看向醉漢夫婦,露出鄙夷之色,“小區的監控攝像已拍到,是你對受害人糾纏在先,在口角之後,又出手将她打傷。”
“根據傷勢鑒定,要刑拘……”
聽到要刑拘,醉漢夫婦對視一眼,口徑突變,“我們申請私下和解,我們賠錢,多少都賠……”
從警局出來,林錦舒長舒一口氣。
祁越淵為她披上外套。
“為什麼同意和解?”
“他們有一個上小學的女兒,那位妻子又是全職主婦,如果做爸爸的被刑拘,這個家怕承受不起。”
“再說,我也拿到了五萬塊醫藥費,不虧。”
她指指自己那隻受傷的眼睛。
祁越淵沒說話,五萬塊錢,過去的她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回去的路上,她不知不覺睡着,祁越淵停好車,見她睡得沉,彎腰抱起她,向客房走去。
劉爾豹正在汪伯的院子裡轉來轉去,焦躁不安,見他回來,急忙迎上來。
祁越淵用眼神示意他,小點聲。
劉爾豹隻得壓低嗓音,說,
“我的親哥,你總算來了!怎麼出了這檔子事?!”
“警局那邊怎麼處理的?”
盡管聲音不大,林錦舒還是醒了,睜開眼看見祁越淵線條淩厲的下巴,意識到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立刻就要掙紮下來。
頭頂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
“别動。”
“我自己能走。”
“不行,你流了那麼多血,要多休息。”
他語氣堅定不容反駁,接着,語氣一軟,又補充一句。
“你乖一點。”
林錦舒被他弄糊塗了,他時常諷刺她,說些話來刺痛她,可有時又像對待孩子一樣同她說話。
祁越淵把她抱進客房,劉爾豹一路跟着,急得抓耳撓腮。
“越哥,我的親哥,到底怎麼說的,你明天可還有一場活動,這關口可不能扯上官司。”
“你放心,警察判他見義勇為,就差頒發N城好市民獎了。”
林錦舒見他這麼着急,探過頭回答他。
“那就好,那就好。”
劉爾豹擦着額頭上的汗,“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慢慢聊,慢慢聊。”
他轉身出門,還咔哒一聲帶上了門。
現在,屋裡隻剩他們兩人。
祁越淵把她放在床上,又從衣櫥裡拿出一套睡衣,放在床邊。
“這是新的,放心穿。”
“不,我該回家了,請送我回家。不,太晚了,我自己叫車回去。”
說着掏出手機,祁越淵按住她的手。
“你今晚睡這裡。”
“為什麼?”
“汪伯說,你失血有點多,可能會暈眩或發燒。”
林錦舒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嗎?”
祁越淵點頭。
“當然。”
既然如此,那就住一晚,此刻已是深夜兩點,沒什麼比健康更重要。
“今天那個男人,上來就對你動手?”
“不,因為我罵了他。”
祁越淵有些意外得挑眉,“我記得你不會罵人。”
林錦舒擡一擡下巴,
“人是會變的,會罵人也是成年人必備技能。”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一瞬間,林錦舒以為他要笑,可是他忽然曲起一雙長腿,蹲在床邊,仰頭看她,眼神認真。
“以後不要跟男人正面沖突,特别是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不要吃眼前虧。”
這話說得暧昧缱绻,他語氣低柔,雙眼寫滿真誠關切。
林錦舒抓緊身下的被子,移開視線,卻在看清衣櫥上挂的外套時,輕輕啊了一聲。
那正是他曾借給她的外套,洗幹淨了送到汪醫生這裡。
祁越淵起身走過去,将那件外套拿在手裡。
“這是汪伯的客房,隻有我住過,汪伯習慣把我的東西放在這裡。”
“你放心,今天的床品都是新換的。”
“嗯。”
“換上睡衣,早點休息。”
“好,今晚,謝謝你。”
祁越淵沒再說話,拿着那件外套走到門口,他一隻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隻手卻托起外套,放到鼻端嗅了嗅。
回頭看向她。
“還是不洗的好,可以保留你的氣息。”
他怎麼可以面無表情,說出這麼瘋魔的話?
林錦舒心下駭然,睜大眼睛,對方卻利落得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