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梵花在邊上吃盒飯,吃得仔細,耳邊聽着,嘴巴也沒有停下。
盒飯是酒店提供的,張導的專供,光是盒子就裝了兩層,一層冷盤,一層熱炒,熱炒的菜也做得精細,就連青菜也不單炒,另外放了幾種時鮮菌子,莫梵花吃不出是什麼,但吃第一口就被鮮的舌頭都快吞下去。
菜還是熱的,葉子顔色青嫩,一點都沒發黃,這是裝上馬上送來,張導又馬上給了她,真是一點都沒耽誤。
還有龍井蝦仁,邊上擺了一疊紅醋,蝦仁剔透,入口鮮甜彈牙,脆嫩中帶着一絲茶香,莫梵花别說上一世沒吃過,這一世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般好東西。
韓慕冶從車上下來,就看到莫梵花捧着食盒埋頭苦吃。
看她吃飯尤其的香,好像每一口菜肴都被仔細品嘗過,絕不辜負每一份食材,讓人感到分外滿足和愉悅。
他一出現,羅哥眼睛一亮,難得看到韓慕冶氣色這麼好,露出由衷的笑意。
張導也覺得韓慕冶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想說什麼,但沒心情說,喉嚨像被堵住了,他現在臉都還是白的,趙齊在邊上還在失魂落魄,根本沒發現韓慕冶。
幾個人站在一起,隐隐等待着莫梵花能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但她正在吃午飯,坐在花壇邊上。
頭頂上天高雲淡,晴空萬裡,周圍鮮花盛開,三色堇和月見花在正午的陽光下尤其明豔,她坐在那裡,捏着筷子,細嚼慢咽。
“好吃嗎?”韓慕冶走過去低頭問。
埋在食盒裡的臉擡起來,眼底有光在閃動,嘴裡還在咀嚼,不說話,光點頭。
他無語,“好吃哭了?”
她沒回答,低頭慢慢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
再好吃也無人可訴,無人分享,師父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在那個吃飽飯都不容易的戰亂年代,要是師父他們能吃上一次這樣的美食,會不會覺得人生無憾?
莫梵花忽然想哭,隻有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感受到這種幸福,酸澀的感覺充塞胸口,也不知道是對他們感到歉疚,還是為自己感到慶幸。
世上再也沒有師門了,師父永遠看不到現在的和平,而她永遠都是那個時代的幸存者,也是叛逃者。
“韓慕冶……”張了張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嗯。”他在她邊上坐下。
“真好吃,可是他們吃不到了。”她停下筷子,低着頭。
說得沒頭沒尾,莫名其妙,好像她隻是想這麼說出來,韓慕冶點點頭。
“嗯。”
“這麼美的天,他們也看不到了。”
“嗯。”他什麼都沒問。
筷子早就停下,食物已經吃了大半,她吃不下了,分明很美味,她卻覺得難過起來。
一滴濕迹,落在飯盒裡,然後又一滴。
他把盒子從她手裡抽出來,重新站了起來,摸摸她的頭,莫梵花深吸了一口氣,在韓慕冶造出的陰影裡避過其他人的目光,把眼淚咽了回去。
“不要扔,别浪費。”一會兒餓了也許還能吃幾口呢。
韓慕冶回頭看她紅着眼睛,想到女孩子早早沒了父母,跟着外婆長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這是觸景傷情了。
“不浪費,我吃。”反正他也習慣了。
羅哥目瞪口呆地看着韓慕冶走到邊上吃剩飯,這可是韓慕冶啊,他平時控制飲食,又保持鍛煉運動,當然運動後疲憊有助于睡眠也是一個原因,可說到底,當藝人的,隻要有野心的,誰不運動,誰不控制飲食啊。
他現在給他吃剩飯?還是用足了油的炒菜,這是沒有牛肉和雞蛋了嗎?這是早上雞湯消化完了嗎?那是他的brunch啊!
張導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梵花一心一意吃飯,還記得不要浪費糧食,他可是在邊上等了那麼久了啊,她一點不在意嗎?
他和趙齊夢見鬼了啊!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還有羅哥,他一點都不想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個世界颠了吧,趙齊目瞪口呆地看着張導沖過去,對着個打扮簡單,身材圓潤的年輕女孩無比真誠地請教,該怎麼辦。
張導也不在乎什麼面子身段了,他想起來,早就聽聞同行說,這裡的CBD有員工加班猝死,第二天有人上班才發現,人是從貨梯運下去的,可下了幾層硬是下不去,下了幾次,都回到出事的18樓。
還是送人的師傅見多識廣,把逝者的領導叫來了,讓他對逝者說幾句好話,後來電梯才終于順利下去了,當時幫忙的物業人員在電梯裡吓得魂都沒了,連夜辭職。